“你去吧，我来。”尹筱清对凯文说，虽然明知道自己进去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但是一个母亲怎么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孩子呢？无论如何，她都要进去试一试。
十五分钟后，尹筱清出来了，手中没有端盘子，她关上门，眼眶泛红——林索宇紧紧关闭着自己的心门，连他的亲生母亲，曾经叱咤风云的次席向导尹筱清苦苦恳求都打不开与他之间的精神连结。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林索宇就会陷入自己的灵魂黑洞，r_ou_体上就算勉强维持生命，意识上却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
林辉剑听闻之后，一急之下召开了军委紧急会议，在会上他建议立刻发出悬赏通知，大意是，只要能让林索宇醒过来，任何一个经过军部审核的向导都可以到林索宇的房间去试一试，如果能打开哪怕一分钟与林索宇的精神对话，那么就可以作为忠诚的战士常驻林索宇领头的特种兵部队，享受军委颁发的军功章和特殊津贴直至终身。这对于一个向导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荣誉。
但是坐在他左手边保持一定距离的尹筱清当下就否决了这个建议，“林索宇不是试验品，谁知道那些三等、二等向导不恰当的连结方式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精神伤害？更何况，你这是在向世人宣布，我们整个星球医疗系统和军部所有高级向导包括我这个做妈的在内，都没能力救他了是吗？”
林辉剑知道尹筱清还在气头上，但此番话也确实说得在理，出席会议的其他几个重要头目更是不敢在狮子和老虎中间没事找事，最后，林辉剑只得挠着头皮宣布散会。
悬赏这招不行，就只能在其他方面下功夫。盖源每天被林辉剑召见的频率越来越高，一会儿要他检测阿尔法修复治疗仪的稳定x_ing，一会儿要他解剖观测已牺牲哨兵的大脑，一会儿又要他秘密研究基因合成，这种感觉就好像应了古东方的一句俗语：“死马当活马医”。盖源晕头转向，忙到几次都错过了把药汤送到凯文餐盘里的最佳时间，最后一次，他干脆跟尹筱清申请了让莫星瞳来送，尹筱清知道莫星瞳是盖源的得意门生，也未加盘查便欣然应允。
不用说，对于这次送药汤，莫星瞳既期待又紧张，除了前两年的一次实习参观以外，他还从未真正深入了解过大如皇宫的统帅府。如今终于机会来了，却是因为林索宇陷入危险的神游，一想到这个，他的心也揪了起来。但是，盖源在他临走前再三嘱咐，药汤送到凯文手里后就离开统帅府，不可久留，以免节外生枝。
对于“节外生枝”，莫星瞳想多问盖源两句：他一个末席向导送个药汤，能生出什么麻烦？但盖源显然没有耐心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统帅府规矩多，林索宇最近面临生命危险，万一要是出了点纰漏，让林索宇病情更加严重的话，就算是他盖源本人，也得提着脑袋去见林辉剑！
莫星瞳觉得盖源在吓唬他，但是自己除了送汤以外似乎也确实帮不了其他忙，所以一切行事谨慎为上也是没错。
送药这天，尹筱清不在，莫星瞳在少将府的接待大厅里和凯文认真讲着药汤的服用方法、时间和功效，他本来就因为紧张而加倍结巴，心里还惦记着隔了一扇门的林索宇，不免说得啰里啰嗦了一点。凯文一会儿摸摸鼻子，一会儿转动眼珠，直到实在忍受不了了，端起盘子里的一盅汤说，“行了行了，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别的先不说，他喝不喝还是个问题呢，这碗汤百分百就是热的进去，冷的出来。”
凯文端着汤进了里屋，门被打开了，莫星瞳的脚不受控制地悄悄朝门口移动。
凯文轻声呼唤着林索宇的军衔，“少将！”接着开始介绍药汤，莫星瞳说的他都背了出来，一句不差。
林索宇双颊凹陷，双眼紧闭，面部肌r_ou_僵硬，看上去就像停止了呼吸。莫星瞳的胸口起伏不平，心跳如擂鼓，他再一次失控地放出了自己的精神触丝......
这简直就是一个混乱而可怕的战场：大火、爆炸、血浆、残肢、动物的头颅、挥舞鞭子的女人、失重的舱体、狂暴的红龙、断壁残垣、烟雾缭绕、尖叫划过天际。这些场面里都没有林索宇，林索宇被自己的黑暗情感所淹没，而这些情感创造出来的暗黑图景正在他自己围筑的牢固的精神壁垒里吞噬他的正常意识。
莫星瞳一开始不得不捂住耳朵以免扰乱自己的破壁和清扫工作，那只“林家龙”（莫星瞳姑且这么叫它）似乎对他的到来十分惊讶，以至于忘记了躲开极有可能把它打得皮开r_ou_绽的一鞭。而当莫星瞳自己也躲过一记响鞭，熄灭引起爆炸的火线，用单薄之躯对抗那些骇人之物时，仍然不忘不断地鼓励林索宇，“林索宇！你，你要振，振作！不，不然我，我还要.......重新找一个......人，人生......目标！”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么说没什么气势，他又抓起一只鲜血淋漓的牛头狠狠往浓雾里一扔，然后奋力大吼道，“林索宇少将！不，不许睡！你......还有我！”
你还有我......还有我......有我......我......
林索宇猛抽一口气，突然睁开眼睛，凯文吓得手中一抖，那药汤立刻翻了一半在床上。少将眼球清澈，并不开口说话，只是直直看向那个散发着浓烈药味的碗，凯文抖抖索索舀起一勺喂到他的嘴里，见他不吐接着又是一勺，再喂一勺，直到半碗热汤全部喝完。
有了点力气后，林索宇朝门口望去，那里没有人，一闪而过的后脑勺让他想起上次一闪而过的菜色脸。可他刚才被吼得余音缭绕之时却隐约嗅到了一股非常特殊的信息素，这一次的感觉比上一次更强烈了一些——这就是那个宣讲会上的向导吧，除了他能把自己从悬崖边缘拉回来以外，还有谁能这么轻易地撕开他的意识裂缝呢！
“少将，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多亏了大医师盖源的这款药汤！我得向你的父亲母亲报告这个好消息。”凯文按下了床边的一个按钮，尹筱清和林辉剑出现在前方虚拟屏上，当他们看到林索宇睁着眼睛时，全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和会议，欣喜若狂地表示会立刻朝这里赶来。
凯文眉开眼笑地端着空碗出去找莫星瞳，莫星瞳却不在接待大厅里。紧接着，洗手间里传来一阵可怕的呕吐声，呕吐的人大概已经把苦胆呕光了。那正是可怜的莫星瞳，他太过专注突破林索宇的精神壁垒，又耗费太多精神力清理那些琐碎可怕的东西，对于一个未经过强化训练的末席向导来说，一时之间难以适应这样的强度，一下子把他给累瘫了。
听见凯文敲门，莫星瞳才头晕眼花、跌跌撞撞地开了门，凯文还没进门就捂住了鼻子，但见那小可怜脸色煞白，慌慌张张地冲下马桶里的秽物，半嫌弃半责怪地说，“喂！你病了还来送汤？知不知道少将现在很容易感染啊？”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病了，我，我只是......只是......”莫星瞳一开口只觉得又是一阵恶心。
“请你出去左转直走50米，左手边有个公用洗手间！”凯文皱着眉退后好几步，单手打开通往走廊的大门，并尽量做到不让自己的眼球白多于黑。
莫星瞳收起盒子低着头，努力维持着脚步的重心走出门去，当他想再回头看一眼时，嘭的一声，凯文已经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第4章 第 4 章
叛变事件发生后没多久，林索亚就通过星际互联网宣布，自己正式成为双子星的另一位联合统治者，掌管北半球的宜居地带，并宣称和林家断绝关系，双子星从此成为独立星球。
林索宇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被延迟了好几天。坐在轮椅上的他手无缚j-i之力，却已在精神图景中将身边所有易碎品都砸了一遍，那些杯子、盘子和漂亮的花瓶全都穿过虚拟屏上木头木脑的双子星，在与墙壁激烈碰撞后上溅出一片片碎玻璃花。
不知何时开始重新合床而睡的林辉剑和尹筱清担心精神不稳定的儿子旧病复发，商量了一晚，终于达成一个共同的决定：为林索宇找个终生绑定的向导。于情于理，也是时候了。
这个星球上，乃至另一座联盟的星球——赛德纳星球上，都没有第二个合适的首席向导可供选择了，唯一一个林家培养出来的首席向导林索亚别说已经叛变，就算没叛变，也不能轻易和林索宇绑定。一是因为人类（尤其哨向特种兵）的近亲/交/配所带出的隐x_ing危害基因，在盖源的基因研究所虽然已经得到了一定的解决办法，但临床试验仍在观察中，两个“首席哨向亲姐弟”生出一个普通人的风险依然存在；二是因为，虽然哨向一族基因特殊，但伦理上，普罗大众对于这种乱/伦式的绑定还是无法欣然接受——对于一个正在努力亲民的星球统治者来说，很多事务必要做到顺应民意。
没有首席，级别就算放到次席向导，人数还是寥寥无几。向导本来就比哨兵稀少，卡布里的军委高官中，次席向导除了尹筱清以外，还有一个就是年过花甲的中将，然而人家孙子都已经开始报名军管学院了。思来想去，星系最高统帅夫妇只好把标准降低再降低。
“所有报名参加初选的特种兵向导级别必须达到三等或以上”——儿子的绑定广告上就这么一个唯一条件。今时不同往日，林索宇的现况天天被人们拿来用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和一个曾经神游过，现在暴躁中的首席哨兵绑定（并且说不准哪天又要崩溃掉线），这个风险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受的，即便相应的福利是可以永久成为“皇室成员”之一。
一个月的左挑右选后，林辉剑和尹筱清的会议桌显示屏上只剩下3张照片。坐在对面的林索宇面无表情地望着这几张照片就好像望着中午那颗食之无味的水煮j-i蛋。
“小宇，这几个都相当不错了。虽然目前只有二等、三等，但是放到训练营里多锻炼锻炼，应该还是有上升空间的。”尹筱清一只手轻轻搭在林索宇肩膀上，说得小心翼翼，时不时看一眼做沉思状的林辉剑，“你看看，是伊娃好，还是麦芬好？伊娃虽然只是个三等向导，但胜在苗红根正，她父亲是跟随你父亲多年的海姆斯特中将，立下过赫赫战功，她长得倒是挺像她的向导母亲，一点都不彪悍，反而灵秀可人；麦芬呢，个人能力很强，是这一批训练生中的优等生，听说马上要考一等了，只可惜她血统底子算不上高贵，父母皆为普通商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