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译没回答我,而是反问我:“你不愿意相信我吗?”
我拉住他的衣角,说:“赵译,我愿意相信你,我愿意的。我父亲他很安全,对吗?”
赵译忽然失笑出声,看着我的,眼神中带着玩味,就像在看这世界最蠢的蠢货。
这样的笑容让我毛骨悚然,小时候,他不是这样的。
车子到了江边,我看到一艘大船停泊在岸边,赵译对我说:“就是那艘船,你父亲就在船里。”
我充满希望的看着那艘船,狂奔过去。
上了船,船身忽然晃动,我知道是船在开了。
我大声喊着:“父亲!父亲!你在哪里?”
但眼前的景象让我顿时血液变冷了,手脚冰凉。
不知道什么时候,赵译站在我的面前,手里拿着一把枪,而躺在他身边,身上满身是血的,就是我的父亲。
耳边仿佛还有枪声,鼻孔里仿佛还充斥着火药的味道。
赵译冷着一张脸说:“你真是不乖。”
我瘫坐在地上:“赵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赵译冷笑一下:“我这是为了你好,你不知道吗?”
“你说过,父亲很安全。”
赵译冷着一张脸:“他凭什么安全?小刀?”
我忽然想笑:“如果我手里有一把枪,我会对准你的脑袋,你知道吗?”
赵译挑了一下好看的眉毛,把他手里的枪递给了我:“小刀,我给你这个机会。”
我呆楞的拿起枪对着他,眼泪掉了下来:“小时候你对我很好的,你记得吗?你背着我,下雨的时候,你陪我一起上学,你让别人都不欺负我,你为什么这样……”
我说的语无伦次,但他仿佛听懂了,笑了一下:“小刀,我在帮你。”
我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看着地上父亲的尸体,我大声叫了起来,拿枪对着赵译,双手都在颤抖。
这是我最后,记得的一切。
道格医生用力的晃醒我:“Mark!Mark!醒来!快点醒来!”
我被道格医生叫醒,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道格医生在旁边说:“这只是个梦,Mark。”
我瞬间脱了力,躺在沙发椅上,愣愣的看着天花板。
哦,只是个梦。
第9章 第 9 章
骤雨初歇,带走了盛夏的热气,我走在满是积水的绿林道上,四周的树木郁郁葱葱,旁边有夫妇推着小孩子的推车悠闲的散步,但看在眼里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温馨。
这是去第二监狱最近的一条道,我不知道走了多少次。
隔着一扇铁门,两个世界,外头鸟语花香,里头确实沉闷死寂。
狱警对我已经熟悉了,因为这里关押着我的弟弟,我每星期都来。
他被关了十年,我就来了十年。
今天是他刑满出狱的日子,在铁门外头,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今年我和他都有二十八岁了。
时间就跟漏了底儿的沙子似的,一转眼就没了,人也老了。
监狱的医生把我叫了过去,看见我就愁的皱紧眉头。
“哎,就他这个样子,出去了也什么都干不了。”
我笑了一下:“我也没想让他干什么,就是在家呆着就好。”
医生给我倒了杯水,上头放片薄荷装装样子,说:“你可要想好,他是个病人,过去的十年他每天在房间里不是发呆就是做梦。”
我喝了一口水:“我知道,您之前跟我说过。”
刘医生盯着我:“但我没跟你说具体的情况,今天你要把他带走了,如果我再不说就是对你不负责任,赵译,他很危险,非常的危险。”
我笑了一下:“能有多危险?”
医生说:“我本来以为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跟其他精神分裂者一样,但我发现他是个罕见的例子,他幻想中的世界跟现实是重合的,你知道吗?”
我放下杯子:“什么?”
“过去这十年,他一直在重复他和你小时候的经历,我估计那时候的经历在他的印象里是不错的回忆,所以他自己在牢房里一遍遍重复的演着,我们也没觉得什么,很多患者都这样,追寻小时候的快乐。”
刘医生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他也是神奇,一直觉得我是他的管家,我每次给他拿药总是要哄着他,说这些药是为了不让他再做噩梦,后来他不怎么相信我了,因为他还是在做着噩梦。”
我也笑了:“我知道,我每次来看他,他都把我当成他幻想中的心理医生,他在内心深处把小时候的事情当做一场梦。”
我知道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也不认得现实中的我,能作为道格医生的身份跟他说话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后来我查了一下,他在宾尼法尼亚州的家里曾经确实有一位家庭医生叫做道格,也有一个从小陪着他的管家,他们的关系甚至比跟父亲还要亲,或许他的意识混乱不堪,把我和刘医生认作了那个人。
“可最近他的思维发生了变化,那天我去给他拿药,发现他的梦境已经开始往前发展,他幻想自己为了寻找梦中的一切来了中国,我害怕出什么岔子对他发了一次火,他竟然没听我的劝阻,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他已经离开了他的家。”
刘医生忧心忡忡的说:“最近一次我去他牢房看他,他竟然拿着一根筷子c-h-a像床板,嘴上说着:Sara,对不起,对不起……他貌似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杀了一个女人,已经精神崩溃了。”
“Sara?”Sara是他继母的名字,他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杀了他的继母。
“赵小刀的情况很危险,他的记忆有复苏的趋势,最起码他知道了他父亲已经被人杀死了这个客观事实,但他的世界已经扭曲了,所以如果他哪天将你看做梦里的仇人,说不定会对你做出恐怖的事情,所以赵译,你还是将他送到……送到精神病院去,会好一点。”医生知道赵译对赵小刀的兄弟情谊,但相处了十年,他也不忍心看着赵译面临危险。
多好的孩子,多英俊的小伙子,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多可惜。
赵译微笑了一下:“我知道您老关心我,但小刀,他只是被打击的太大了。”
医生皱眉:“赵译,我一直想问你,他的父亲将你们家害的那么惨,你就一点都不恨他吗?”
我摸着玻璃杯的杯口:“恨过,当然,但这些年我早就想清楚了,小刀当时只是个孩子,但也是这个孩子替我报了仇,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我笑着看医生:“您说过众生皆苦,我苦,他也苦,我因为母亲被杀害痛苦了那么久,我一直想要得到救赎,是小刀救赎了我,他亲手杀了他的父亲,做了我想做的事情,我从痛苦中解脱了,而他却一直活在痛苦当中。”
医生沉默了。
我低头笑的酸涩:“你知道吗刘医生,小刀真是个神奇的人,他为了给我们家报仇,在美国亲手杀了他的父亲,将所有财产都归还给了国家,他在替他的父亲赎罪,做这一切的时候他那么冷静,等到一切结束后,他疯了……他其实根本无法面对自己做的一切,所以他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一口把水喝光,站起身:“谢谢您这些年的帮助,您放心,我和他都会很好。”
出狱的手续不算麻烦,小刀在里头很温顺,又因为有精神上的毛病,所以提前了两年释放了。
跟狱警交接完手续,小刀被带了出来。
我忽然觉得小刀跟十年前没什么变化,苍白的脸庞,瘦弱的身体,仿佛就是十年前的样子,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嘲笑自己肯定老的不像样子。
小刀手上和脚上的镣铐被打开,他看着我:“道格医生,你来啦!”
眼睛纯真无邪的像个孩子。
我上前拉住他的手:“是,我来了。”
小刀说:“道格医生,我这是要去哪里?”
我摸摸他的头:“咱们回家。”
我在丽园小区买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当时房价已经开始猛涨了,但想着以后小刀出来要有个落脚的地方,还是咬牙买了下去,从此过上了每个月勒紧裤带还贷款的日子。
到了家,小刀四处打量着房间,然后转身对我说:“道格先生,我又做了个梦,梦里我看见赵译,他杀了我的父亲。”
我心中一凛。
“在梦里,是赵译杀了你的父亲?”
小刀点点头,皱起眉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好像他们之间有很多秘密我是不知道的,我当时很痛苦,拿枪指着他。”
“后来呢?”
“我没开枪。”赵小刀皱眉:“我没舍得杀他。”
我摸着他的头,放水让他洗个澡。
我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播放着广告,我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好久不敢想起的事情涌上心头。
那时我们才十四岁,我和小刀回到家中看见母亲惨死的样子,我呆坐在母亲的尸体旁,那些人枪口对准我,小刀扑在我面前大喊:“要杀他先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