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 作者:lryan【完结】(52)

2019-06-28  作者|标签:Lryan

第三十五章 救赎(上)

  彼此对峙两秒钟,男人箭步上前一个手刀将方澄劈晕在地。单蕊吓得尖叫,那男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绳子!”

  单蕊哆哆嗦嗦地到处乱转,布料堪堪遮住她的躯体。那人嫌她慢,死死压住方澄不准动,催促着单蕊一起将他绑起来。方澄感觉头有点晕,那人仿佛练过,好似把他的脖子劈断。模模糊糊的倒影里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脚,捂住了他的口鼻,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远方飘来——

  “把他搬车上去!”

  “搬、搬哪?”

  “搬车上,笨蛋!”

  外面下起雨来,铺天盖地都是雨声。傍晚时分的小区被雨水冲刷,连只狗都看不见。他被套着黑塑料袋搬到了一辆大车上。单蕊呼哧呼哧喘着气,雨水浇得她睁不开眼,她却从来没有这样清醒。

  在连绵的雨幕里,垂头躺在车里的男生似乎没有了生气,沉重的眼睑下有丝目光幽幽地看着她。那男人一个不忿,上去就要拳打脚踢。单蕊颤抖着声音:“行了行了,别让人看见。”

  车门一关,那目光也被封禁在无尽的黑暗中。

  雨幕里听不到任何声音,一切陷入混沌。那大概是辆水果装卸车,潮s-hi腐烂的气味弥漫四周。车厢壁寒冷刺骨,冷意从皮肤扎入,深入肺腑,将他全身冻成一块冰。他瑟缩在角落里,全封闭的空间,黑得看不到一丝光。他冻得牙齿打颤,开始害怕,拿头哐啷哐啷撞车壁。

  “别关我,别关我!”

  ……

  呜呜,妈妈,我要找妈妈!

  这里是哪?好黑,我怕黑……

  我想回家,呜呜呜,放我出去!我想回家!

  爸爸、妈妈,快来救我——

  沸反盈天的哭声从记忆深处响起,鬼门大开所有肮脏从地底下爬出来。单蕊只觉得背后的车厢骤然如掀翻了般一阵地动山摇、翻天覆地的震荡,头撞车厢的凄厉和里面翻腾碰撞的含混声响,在大雨的夜幕里,毛骨悚然,惊心动魄!

  单蕊咬牙忍着一次次从背后撞击而来的力道,惨厉的人声和指甲磨砺在车壁的声音几乎撕碎了她的耳膜。她皱眉听着,驾驶座上那人骂了一声cao,整个车子横冲直撞、歪七扭八地冲进雨幕。

  这群小崽子怎么这么能闹?

  你去看看。

  你去!

  妈的,开了门跑了怎么办?

  我看着门,你去!

  cao,都臭了,这是拉了多少屎。妈的尿了一车,都淌出来了!

  拉出来拉出来!

  我就说不能关这么多,分批拉不行啊?

  警察正盯着咱们呢,闭嘴吧,干活!

  先拉出来灌口水,还有活的没?

  这有个活的,还哭呢!这帮崽子能不能不哭了,烦死老子了!

  拉出来灌口水,臭死我了!妈的!

  一具具躯体如同破麻袋一样被提出来换了一辆车,长时间没看到光,月亮大如银盘,明晃如昼。银辉洒遍山河大地,他想着天亮了,终于天亮了,那月光倒影在尿液里,留下一片残影……

  爸爸,太阳好大……

  呜呜,我把太阳冲走了!

  在一个凄冷的雨夜,单蕊将方澄带到了郊区破旧的工厂。这里废弃已久,正在拆建中。一只大烟囱直冲入天,连绵的车间断壁颓垣,几只大吊车横c-h-a在泥土里。满眼废墟,遍布荒凉。单蕊缩了缩身子,看到几个高大的男人打着手电筒向他们走来。

  “你们想把他怎么样?”

  她颤抖着声音,话都说不连贯。雨水浇得她浑身s-hi透,嘴唇冻得青紫。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有钱还了吗?”

  “我没有,钱我已经花光了。我没有钱,打死我也没有。”

  “那就不关你的事了,滚开!”

  她被他们一推搡,扑倒在雨水里。一地泥水溅了满身,浇得她呼吸不过来:“你们不能这样,不能!”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不还,你还?!”

  大雨里那些人穿着雨衣看不清面容,一个个如同浴血修罗般站在她面前。她极力仰望,只能感受到冰冷的雨水浇落脸庞。

  彭建拉着她:“快走,快走!”

  “不能走,拿到钱才能走,懂不懂?”

  “懂懂,您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单蕊麻木地瘫坐在地。

  严廷晔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外面开会,他只收到一条短信,要他带着一百万来替儿子还债。他看到这条短信以为是恶作剧,打方澄的电话不接,才开始心慌。打电话到学校,老师同学都没见过他。他又打去医院,对方说徐惠芳已经转院了,他们也不知道病人家属的消息。

  他的心惶惶然坠下去,给那个陌生号码打电话打不通,发短信不回。

  那是焦虑得发疯的一天,一切仿佛回到原点。他疯狂地找遍了方澄可能待过的地方,学校、宿舍、打工地点……一无所获。又一次翻天覆地的寻找,又一次焦心煎熬的失踪,他再也不想经历这场噩梦。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是崩断的神经让他精神恍惚,濒临崩溃。宋靖乘飞机直接赶过来:“你不要急,这次比上次好多了,有人联系你啊。”

  “有联系就是有需求,有需求我们就可以解决。放心,没事的!”

  宋靖建议报警,严廷晔直接否决。

  “不,澄澄在那边,我不能让他有任何危险。他们想要钱,我给他钱。我不能让他受任何伤害,坚决不能。”

  “可是你不了解那边的情况,警察比我们更有经验处理这种事!”

  “警察不是澄澄的爸爸,我是!”

  男人一声怒喝制止了宋靖,严廷晔打定了主意不报警,他也无可奈何,只好先等一天。

  ……

  排好队,排好队!

  一个个来,拿着面包,吃完就给我出去赚钱!

  姐姐,什么是赚钱?

  遍布蜘蛛网的夹道里,小男孩仰脸问跟在他身后的女孩。

  我也不知道。不要紧,你跟着我。女孩牵住他的手。

  闭嘴闭嘴,不准说小话!快点走,挤在那里干什么!藤条落下来,小腿处顿时起了一层红血洞。

  啊!呜呜,好疼!

  我找妈妈,我要回家!

  妈妈——

  几十个孩子哭闹暴动起来,他前前后后都有人,所有人都在哭,他也张嘴哭。姐姐也哭。木栅栏将他困在这角隅里,他不知道这是哪,没有人知道。天好黑,月亮很高,大人好可怕。墙角里还有哭不出声的小孩,他们胀紫了脸颊,瞪圆了眼珠,苟延残喘。

  他怎么了?

  好像生病了……

  生病了要去医院。

  女孩摇摇头,我们给弟弟点水喝吧。

  我还有糖!

  他从藏着的衣服里抠出一块果糖,给你。

  我不吃,你吃。

  我也不吃。

  那给弟弟吃吧,弟弟生病了,给弟弟吃。

  好吧。

  他俩跪在小孩面前,弟弟,起来吃糖了。

  小孩昏昏欲睡,扁着嘴要哭。

  你看,我有糖。你起来我就给你糖吃。他炫耀地拿出一颗糖,好像得了个大宝藏。

  嘘,小声点,小心叔叔听见。女孩提醒着他们。

  他们三个挤成一团,抱紧彼此。他把糖块使劲掰碎了,给弟弟嘴里塞一块。给姐姐塞一块,姐姐摇头不吃,他自己吞掉。

  他们给的不够吃,他每天都在挨饿。

  后来他知道了什么叫赚钱。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张着手来回走,被大人们推来搡去,挤在无数条大腿和屁股里。他只能看到他们的屁股,无数个屁股在他面前晃,或感叹、或躲避、夹杂着各种南腔北调的方言。

  弟弟躺在地上,前面铺了一张布,他看不懂说什么。有人路过,或许会同情地扔下一两块钱。

  这就叫赚钱。

  方澄浑浑噩噩做了很久的梦,梦里太阳很高,天地混沌,飞沙一片。他被无数个屁股推倒在地,有人提溜着他起来,斥骂着他。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环顾四周,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而面孔也很高,像森森野鬼,他们都在看着他。

  他长长一声呻吟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单蕊端着方便面吓了一跳。

  方澄低头一看,他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头顶是烟囱,寥落几点星光。周围漆黑一片,单蕊像只鬼魅出现在那里。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或者被绑了多久。手腕很痛,身上很热,应该是有些发烧。他喘了口气,勉强坐直:“几点了?”

  “八点半。”

  “我睡了多久?”

  单蕊没有回答。

  “我爸知道吗?”

  单蕊依然不语。

  “抓我的是那个人?你们想要什么?钱?不会要我的命吧。呵。”

  方澄痛得龇牙咧嘴:“你先放开我好不好,绑着我很疼。”

  “不行。”

  “你有没有点常识啊,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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