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你觉得哪家的婆姨做的席最好,家里料理得最干净?”崔氏是个内宅女人,自然也关心别人的内宅,总想在丈夫面前比一比高低,挣点儿体面。
荣三爷又亲了崔氏一下,“哪家的婆姨都不如我家婆姨好,他们若见了你,保准得羡慕我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
崔氏捶了荣三爷一下,“油嘴滑舌。你怎么不请他们到家里坐坐?”
荣三爷闻言收敛了笑容,“我们家别人怎么好来,便是来了,也痛快不了。”荣三爷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在自己家里开宴请客,崔氏最是个贤惠的,定然能将家里料理得妥妥当当,三个儿女又最是聪慧听话,谁见了不得羡慕自己,只可惜……
“你说,咱们有没有可能分出去?”崔氏低声问道,她也向往着那样自在的生活,哪怕就是个小宅子,也比国公府住着痛快多了。
荣三爷没说话,他学的是忠孝礼智信,圣人教化都是孝顺父母,友爱兄妹,父母在不远游,哪有双亲在就分家的,可荣三爷的心底却未必这样想,只是他这样的读书人身份如何能说出分家的不孝之话,那不是自绝前途么。
崔氏也知道她是异想天开了。
夫妻俩本来和乐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恰这时阿雾进了屋,给两人请安。
崔氏忙问了阿雾在唐府的种种,阿雾一一答了,只道万事都好,唐音等几个待她也真诚热情。
说罢这些,荣三爷考校了一下阿雾最近的功课,阿雾对答如流,让荣三爷深为这个女儿高兴,“你若是个男儿,二十年后说不定也能摘顶状元帽戴戴。”当然荣三爷这话赞得有些夸张了,只是自己的女儿怎么看就怎么好。
阿雾却高兴不起来,将今日回府后荣四的所言所行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其实,照三房如今的处境来看,阿雾根本没必要在荣三爷和崔氏的跟前儿上眼药,两个人对老太太也多有不满,对荣四更是嫌恶。
可是被人欺负了,还无地儿倾述,不能撒娇求安抚,这可不是阿雾的x_ing子。尽管阿雾前世已经二十来岁了,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依然天真烂漫。
长公主将她娇养在深闺,就差没有修座金屋了,处处迁就,事事顺从,不叫阿雾有一丝儿烦心事,只求她高兴,顺气儿,将身子养得好好的,那就是万福了。
在这样的处境下,阿雾几乎从没受过气,哪怕一时不愉快了,总有长公主和两个哥哥变着方儿地逗她。如今,往事不可追,阿雾虽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可真要做到千古艰难的“忍”字还是欠缺些火候的,所以阿雾忍不住对着同样宠爱她的荣三爷和崔氏诉起了苦,撒起了娇。
崔氏听了,果然一把将阿雾抱入怀里,“儿啊儿”的喊,将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了,见头发一根没少,这才罢了,还是将她搂入怀里,好一顿安抚。
阿雾虽然不喜人碰触,却极享受崔氏的这种溺爱,福惠长公主对阿雾虽然也是极尽宠爱,但却从来不曾这样抱过阿雾,容她在怀里扭股儿糖似的撒娇。
福惠长公主素来端方雍容,一行一举都充满着高贵的皇家端庄,丝毫不出错儿,是一个连鬓角发丝都要抿得一丝不乱的人。
福惠长公主可容不得阿雾在她怀里将她的衣裳弄皱吧了。
荣三爷听了阿雾的话,却不如崔氏一般“心肝、宝贝儿”地叫着,反而皱了皱眉头。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荣三爷问阿雾。
阿雾暗自翻了个白眼,嘟了嘟嘴巴,“还能怎么办,只能忍呗,跟二伯母说不管用,到老太太跟前儿,她必然又是偏袒四姐姐,说了跟没说一样。”阿雾可没想过要求那老太婆给自己做主,指不定反而倒招她骂呐。
荣三爷摇摇头,阿雾倒底还是孩子气了些。
“明日早晨你带阿雾去请安,依兰,你把今日之事给老太太说一说。”荣三爷转头对崔氏道。
崔氏是同阿雾一个态度的,“说了也白说。”崔氏是有点儿怕老太太。那副老丝瓜瓤子脸,谁看着都怪怕的。
“可你不说,今后玥姐儿岂不更是要无所顾忌地折辱阿雾了。”荣三爷沉声道,“这事必须去争,不管老太太怎么说,总要让她们心底知道阿雾可不是一个玥姐儿能随便欺负的。不然,今日之辱必再二再三。”
阿雾低头想了想,到底是荣三爷经事多些,弱者若永远不懂抗争,只会越被欺凌越被践踏,对方可不会因为你的不吭声就感谢你的隐忍。
想到这儿,阿雾抬起头,“阿雾听爹爹的。”她本是不想同那讨厌老太婆纠缠,可如今却也不能白白被打了。
荣三爷见阿雾明亮双眼里的清澈,知道她懂了,果然是孺子可教也。
次日早早儿,崔氏就领了阿雾去老太太的上房请安。
一时事毕,崔氏却没像平日一般领着阿雾退出去,而是上前一步走到老太太跟前道:“请老太太给我们阿雾做主。”
所谓为母则强,崔氏虽然禀x_ing柔弱,可一旦涉及到孩子时,就自有一股心坚不可摧,盘石无转移的决心来,加之昨夜荣三爷为她细细掰开了说为何要到老太太跟前告状的道理,崔氏也就明白了,她最听荣三爷的话。
阿雾是他们做父母的都不忍加之一指的爱女,难能让个荣四说打就打的,别说荣四,就是荣五也不行。
老太太瞥了崔氏一眼,心想:“真是个不知趣的。”昨天荣四和阿雾之间的矛盾,早有人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完全没有要处置谁的打算。
“你这是做什么,成天哭丧着脸,这府里是短你吃的还是短你喝的了,还要做什么主?!”老太太疾言厉色地道。
荣四在一旁面有得意,只有在三房这儿她才能找到一丝畸形的优越感。
崔氏被老太太吼得气势顿时就弱了下去,但依然坚持颤巍巍地将昨日的事情讲了出来,“四姑娘随便就动手打妹妹,这可不符闺训,不服圣人教化,圣人中孝悌二字,哪有做姐姐的可以随便扇妹妹耳光的道理。”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被崔氏柔柔弱弱的说来,顿时就打了大大的折扣。
“哟,三弟中了状元,三弟妹也开始说起圣人了。”二太太尖酸地道。
“我怎么打你了,你哪儿伤着了,你胡乱攀诬,我可不饶你。”荣四暴起,浑身一股子戾气,即使老太太再偏心,对这位庶出的孙女也有些不喜。
☆、上房对峙勇者胜(下)
阿雾不等崔氏说话,自己先站出来,“四姐姐本是要打我,幸亏我的丫头灵醒,一把推开了我自己挨了一巴掌,当时半边脸就肿了。可这也没什么,四姐姐身份尊贵,打了一个丫头,打了就打了。”阿雾的话锋突然一转。
荣四听了心气儿稍微顺了一点儿。
但听阿雾又接着道,“可若是这事传出去,说四姐姐居然骄横到可以替自己的三婶婶管教丫头了,这样四姐姐的名声可就毁了。”
阿雾根本不看荣四,只对老太太道,“这也就罢了,可是咱们是同一家的闺女,若四姐姐坏了名声,五姐姐同我自然一样也要被人嚼舌头,都是一家大人教出来的。所以阿雾恳请老祖宗为五姐姐和阿雾做主。”
崔氏极惊奇地看着阿雾,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女儿居然如此会说话,为了阿雾,老太太自然是不会出头做主的,可是这把五姑娘牵扯进来,老太太可就饶不得四姑娘了。
要说这府里还是大房最得老太太爱,才貌双全,美名远扬的五姑娘更是老太太的心头r_ou_,荣五的名声可容不得人败坏。
老太太果然一副要发作荣四的模样,但她也知道阿雾这是借琬姐儿说事,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娘俩个,若非玥姐儿这行事太不周至,老太太也不见得会罚她。闺女家动不动就打人的毛病,即便是老太太这样的浑眼人也知道不是个好事。
“你说你四姐姐要打你,她又不是疯子,为何无缘无故要打骂你,准是你做错了事,你姐姐才代为管教你。”老太太厉声道。
阿雾心想我父母双全,为哪门子要一个隔房庶女来代为管教,真是个老糊涂,老毒妇。
可阿雾面上丝毫不显,她忐忑地看了看荣四。
荣四还以为老太太依然向着她,正眼也不瞧阿雾,甩了她一个白眼,眼皮子都翻到天上去了。
阿雾低声道:“四姐姐问我,是不是见了瑜表哥,一颗心就扑上去啦。四姐姐说的这位瑜表哥,阿雾连听都没听说过,一时没有回答四姐姐,她就举手打我。”阿雾很无辜地险些哭出来似的说道,一边儿还忐忑地拉着崔氏的手。
其实那一日阿雾确实是见了唐秀瑾的,但当时在栖霞山上,山上有密树遮挡,其他人都不曾看见阿雾和紫扇两个,阿雾也就赌别人不知道。
“老太太,我们阿雾才多大点的小人,四姑娘怎么能乱扣屎盆子。总不能她心里想什么,就以为别人也跟她一样。何况女儿家说这些话,羞也羞死了,若传出去,咱们家的姑娘还要不要嫁人?”崔氏激动起来,她没想到荣四居然是为了这个打阿雾,她可真是太不知廉耻了。
老太太就是再糊涂,一看阿雾一个小豆丁,矮墩墩模样,门牙还缺着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就会想男人了。必然是荣四自己个儿思春不得,反而迁怒别人。
二太太听到这儿,也明白了荣四要动手打妹妹的的邪火是哪儿来的。嘴角轻蔑地抿了抿,也不想想自己是哪个贱人肚子爬出来的贱货,也想高攀阁老家的公子。
不得不说二太太比老太太还是要聪明些的,同样是厌恶庶子庶女,但看人二太太将荣四教得,这叫一个“大快人心”啊。
大夫人这儿也不得了了,狠狠瞪了荣四一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居然想抢她看上的得意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