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麦子那天老太太送完水就沿着河堤放羊。夏天的雨说来就来,雨势很大,老太太担心儿子们曝晒在打谷场里的麦子会被淋了雨,就赶着羊急匆匆地往回跑。
也不知道是谁缺德的在河堤上挖了沟没填,老太太跑的急,一脚踩到沟里把脚踝给扭了,另一只脚却也因为地滑,没踩稳向前滑了一脚,重心不稳的老太太一头栽下河堤。那段河堤比较陡,树又少,老太太都快滚到河里了,才被一棵树给拦截住。
只是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骨脆易折,断了根肋骨和小腿骨,脚踝还扭了。老太太被救上来后一直昏迷不醒,发着高烧,后来给送到镇医院住了几天才算醒了过来。老年人受不得病痛,她的身体已经给弄垮了,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还是只能躺在床上。
许维安脸色苍白,在一阵急急忙忙的赶路后,终于见到了躺在老宅东屋的外婆。
“外婆,你怎么样了?还疼吗?”许维安趴在老太太床上,拉着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安安别哭,外婆没事!” 老太太抬手给许维安擦眼泪,然后回握住他的手摸了摸。“考完试了啊!考的怎么样?”她脸色还算行,就是瘦得脱形,显得更老了。
“非常好。外婆,你还疼吗?”许维安吸了吸鼻子,压下鼻头的酸意。
老太太笑笑,“早不疼了。你考的好,外婆就放心了。”老太太摸了摸他泛红的鼻头,笑他,“都那么大了还要哭鼻子,不羞吗?”
许维安把鼻子伸过去,蹭了蹭老太太满是茧子的手,嘟囔:“有什么害羞的,反正外婆又不会嫌弃我。”
老太太好笑地瞪他一眼,“脸皮厚就不要找借口嘛。”
小家伙的脸立马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随即又抬起头,得意地指着自己的脸说:“你看我脸红了,我脸皮才不厚呢。”
老太太见他眉眼开了,不再追问她的伤病,心里算是松了口气,打趣道:“哪有说自己脸皮红了就是脸皮不厚的。”
许维安不自在地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老太太。
老太太好笑,“行了,你去给外婆倒点水,我渴了。”
“好的,外婆,你稍等。”许维安跳起来,去倒水。
喝完水后,老太太拉着他的手慢悠悠地说:“安安,我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清楚,可能暑假的时候有得你忙了。”
许维安忙拉着老太太,表示没事儿。
老太太注视着他,最终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孩子呀,我可能活不到你结婚生孩子的时候了。我没啥贪心的,只希望咱这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没有大富大贵无所谓,只要没有大灾大难的就行了。”
老太太又说:“想当年捡到你的时候你才大约一岁左右……”看许维安低着头,身子也僵硬起来,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松,接着说,“我是在一个山洞里捡的你。当时正是咱家最苦的时候,那天你两个舅舅和外公都被抓去□□,孩子们没饭吃都饿得直哭,我没办法只有去山上挖野菜刮树皮。走过东头的山,就听到孩子的哭声。你知道那个时候丢孩子很正常,但我想着这好歹是一条命啊,实在不安心就这样看着孩子没命。我顺着声音走,然后就在一个隐蔽的小洞里找到了你。你穿着好看的红色对襟的小棉袄,坐在那儿哭的一抽一抽的,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叫着。看到我后竟然也不哭了,还歪歪扭扭地向我爬过来,而那个小洞里竟然长了满洞的香菇。我那时就想啊,你肯定是上天派给我们家的福星。”
看了看许维安不可置信的目光,老太太把他的头按在怀里,继续说:“果然第二天家里的男人们都被放回来了,而且以后再也没被□□过。”
“人的心本来就长的不正,外婆知道你吃的苦,但也无力要求其他人也对你好。但不管怎样外婆都希望你好好的。就比如外婆这次受伤,你也无需太难过,人都是这个命,躲也躲不过,经历过了才能活的更坦然。”
“可是,我怕外婆没了。”许维安哽咽,抓紧老太太的手。
“外婆不会就这么早就没的,起码得看着你林子哥结婚生子,看着你和燕子学业有成。”
“嗯,外婆,我这次考的不错,估计能考到一中。”
老太太很欣慰:“能考上就好。咱家的安安就是厉害。”
许维安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笑笑,“外婆,你得好好的,我还想以后赚钱养你呢。”
“好,我等着。”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许维安的心里还是堵的难受,但也不会在老太太面前表现。给老太太擦身之类的活儿用不着他,他平时也就干些家务活儿。
他爹妈在老太太受伤的前几天已经来过了,照看到老太太从镇医院回来,才回的家。当时兄弟姐妹几个聚在一起商量着各家拿出一些钱来给老太太看病。孙玉材和孙玉城兄弟俩拿大头,两个妹妹拿小头,但是得跟到镇上去照顾。
麦子收完了,家家户户下一茬的庄稼也已经种上了,许维安没事儿的时候就和孙燕一起放羊。天气虽然热,但少有的闲适时光让他很是放松,他又禁不住去想闻迪了。
昨天的时候他收到闻迪的来信了。闻迪说他已经着手开办服装公司了,还打趣他和许青的事儿。最后好告诫一定不要随便尝禁果,要尊重女x_ing。
虽然他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是禁果,但他想做个跟闻迪一样的男人,得赚够钱了再找老婆。
许维安靠着大树坐着,和靠着旁边另一颗树的孙燕说话,“燕子姐,咱明天去摘槐米吧。”
孙燕瞥了他一眼,嗤道:“又是给闻迪哥邮的吧?”
许维安不高兴她的态度,但还是点了点头。
孙燕直起身子,用手里的树枝捣了捣许维安,“我说,你怎么没想着给自己表哥寄点儿?”
许维安皱眉躲开,“林子哥又不喜欢那东西,他上次回来就说自己只喜欢咖啡。而且他要是真的想要自己拿就行了啊。”
“安安,不是我说你,你不能这么亲着外人,远着亲戚。”
“我哪有?”许维安不乐意被人这样说。
“你每次买东西都是说不知道闻迪哥会不会喜欢,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表哥。”孙燕一想也来气了。
“我以前也问过林子哥了,他说小地方的东西质量差。”许维安还嘟囔了一句,“他还说我没品位。”
孙燕没听见他最后一句话,扬了扬下巴:“我哥说的没错啊。”
“所以我才没给林子哥买啊,他看不上的。”
“那你可以买贵点儿的,我上次在镇上的代销点上看到了一把小刀,很好看质量很不错。”
许维安撇嘴,“那肯定很贵吧,我又买不起。”
孙燕眼里满是不屑,“闻迪哥也是,眼太窄了,那么上不了档次的玩意儿他都要。”
许维安真的想发火了,“那些竹蜻蜓、水枪都是给他侄子玩的。闻迪哥说了人要节约,小孩子家玩的高兴就行,没必要尽买些贵的玩具。”
孙燕看他眉头紧皱,眼里冒火的样子也不敢再说了。她站起来拍拍屁股说:“羊跑了,我去看看。我明天帮你摘槐米去。”随后又嘀咕,“太小气了,有什么好气的,不就才说他两句吗?”
她一个初中读下来吃了许维安不少东西,吃人的嘴软,她虽然泼辣难缠,但也慢慢的在许维安身上收了脾气。谁让许维安搭上了有钱的闻迪呢,她想吃好东西,就不能太欺负许维安,这些年许维安也涨了脾气呢。
许维安气的不行,她竟然说闻迪哥眼窄,他没见过比闻迪更好的人了。他有时候卖废纸赚了钱,就去镇上转转,看到新鲜的玩意儿就会买两份儿,一份儿攒着,多了就给闻迪寄过去,另一份儿则拿回家给弟弟妹妹玩。闻迪从来没嫌弃过,而且来信说侄子玩的很开心,小家伙甚至还嚷嚷着要谢谢他呢。
想着那么好那么温柔的闻迪,许维安的心情好了点。管他呢,反正自己活自己的,明天就去摘槐米,晒干了寄给闻迪哥。
孙林开学就要大四了,找工作迫在眉睫。那个年头大学生少,国家管分配,孙林却不想服从分配。他听比他高一届的师兄们说过,虽说国家分配的工作是铁饭碗,但在城市里生活,那点儿工资一年到头也结余不了多少。读了十几年的书,却不能改善家里极度贫困的生活状况,他不甘心。他也想学闻迪自主创业(他们两个有通信往来),但家里却没有给他提供启动资金的能力,而他也没想好到底要做什么。
孙林的回家又引起了一片欢呼。孙玉材对于儿子相当满意与自豪,当初他一意支持儿子上学,而孙林也不负众望,成了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在他看来,他的儿子代表了孙家的未来与希望,是他们摆脱贫困的唯一稻Cao。
儿子在外面是见过大世面的,有想法有能力,他想创业,孙玉材当然支持,只是资金成了问题。
因为儿子上学他家早就债务加身,老太太一场病更让家里雪上加霜。况且老太太现在还不能起床,后期养病需要的医药费对他家绝对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他大哥家虽然能给他周转点儿,但孙阳是到该说对象的年纪了,恐怕能借给他的也不多。他小妹孙玉玲的家庭条件比他家只差不好,想来想去他也只能去找孙玉兰家借。
粮食产量不高还便宜,每家都没多少的余钱,手头有个十数二十块零钱都非常不错了。孙林四处筹措资金,把亲戚朋友借了个遍才筹到一百多块钱。这把老太太给急的不行,认为是自己的病碍着了孙子的发展,心里内疚,恨不得割r_ou_来支持孙林的创业。许维安看不得外婆着急,想了想把自己攒的钱加上闻迪给的,总数六十多块钱,全借给了孙林,只说是闻迪给的让买学习用品,自己没舍得花,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