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给你介绍,佟琥,我表弟。这是邹童。”
“哎,你好!”佟琥伸手握了握邹童,“早听说你,一直藏着不让我见呢!”
佟琥是江洪波老姨的儿子,爽快的年轻人,很外向,没什么架子,说话挺逗的。他在北京念大学,“五一”放假回来,多呆了两天。白天家电城送电视冰箱过来,江洪波要去找邹童,让他过来帮忙等,结果跑了一整天,才把人逮到。佟琥老好人,一直在这儿等,顺便把电脑什么都帮他置办安装了。
单元很大,主卧靠一边儿,三个客卧在另一边,客厅宽敞得有点吓人,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那个阔绰讲究的厨房,比江洪波现在家里那个还要引人注目。这会儿灯都点着,象装修公司的样品间一样,邹童只在电视上看过这样的装潢,实在吃惊不小。
“从今以后,这就是咱俩的家,你再也不用害怕会有外人闯进来。”
邹童的脸冷落着,眉心轻皱,按照江洪波的理解,这并不是什么好的迹象,果然,这会儿突然爆发了:“这是什么意思?你他妈的把我当成什么了?!”
江洪波豁然明白,自己一片好心,却是落得适得其反的下场,他和一边儿的佟琥都因为突然愤怒的邹童而楞住了,一时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直到邹童摔门而去,他才反应过来,在心里暗暗骂句脏话,抬腿追了出去。
邹童没有等电梯,推开楼梯间的门,顺着楼梯跑了下去,不管江洪波在后面如何喊他,都不回头,也不理会。他的尊严,岌岌可危地悬挂在绝壁的边缘,只差一步,就要落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他痛恨这样的自己,痛恨将他推到如此绝处的江洪波,胸膛被怒火和羞恼狠狠地填充着,象是随时要飘起来,脚步虚浮,奋不顾身地朝下冲去……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邹童被人紧紧禁锢在怀里。
“你这是怎么了?”江洪波苦恼问他,“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得要这样发火?”
“好好说?”邹童的气息急促而杂乱,有些控制不住,“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你当我出来卖的,是不是?你以为你是谁,敢拿个破房子来侮辱我!”
“邹童!”面对这样的冲动和愤怒,江洪波无可奈何,语重心长:“你就不能先听我说?”
“不能!我告诉你,以后都离我远远的,少来烦我!”
说完他甩手就想走,却给一把扯住,头昏眼花中,不知怎的给按在墙上,江洪波的面目,近在咫尺,眼光里压抑地掩饰着,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他手上力气很大,好似就怕邹童跑了,心里话脱口而出:“邹童,我买这里,就是想和你有个自己个儿的家,不想因为我家人让你觉得不安稳。你要是认定我这种条件,就没有真感情,我也是百口莫辩。咱俩交往也有段时间,你如果觉得我就是和你玩儿,你他妈的才是没良心那个!”
他们同时沉默着,空气中悬浮着微粒和轻尘,在冰冷惨败的楼梯间日光灯下,随着他们的呼吸而悠悠漫舞。邹童刚刚暴怒的头脑,在包围而来的安静之中,终于冷淡下来,江洪波的话,从他干燥的头脑间缓缓流过,带来一股滋润。
“你想要掐死我呀!”他在江洪波的钳制里抗议,不再有怒气,“傻大个儿欺负人呢这不是!”
江洪波却没立刻放手:“我松了,你可别跑。”
“我往哪儿跑?”邹童拿话堵他,“两条腿儿又跑不过你四个轱辘儿,何况你还弄了个‘打手’。”
他说着话儿,眼睛溜到一边儿,江洪波顺着他的眼神儿看过去,楼上转角儿那里,露着佟琥的鞋头。刚刚俩人都很激动,并没意识到佟琥跟下来。
“虎子!”江洪波喊了句,“干嘛呢你!”
佟琥尴尬地咳两声,脚退回去:“这不是怕你俩一冲动,同归于尽?我也好心赚个驴肝肺。”
佟琥见他俩和好,也不再当大灯泡,和江洪波道别:“那我走了啊,你们今晚就在这儿住吧,一切就绪,什么都不缺了。床单什么的在柜子里,自己铺,都是新的嘿,洞房样!”
“你小心开车,”江洪波送他到门口,“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我送你?”
“啧,我还以为你能留我在客房住一晚呢,好歹我帮你看了一天的家,真是,直接送客,太不讲情面了。”佟琥就爱拿这些事儿说笑,“得啦,看在你久别胜新婚,不打扰你们二度蜜月!”
江洪波被他说得不好意思,给了他一拳:“就你话多,赶紧滚,明天给我电话啊!”
送走了佟琥,他走回屋里,邹童已经在铺床单,套被子,他倚门站着,看邹童一个人忙活不过来的样子,有点想笑。
“还不快点儿过来帮忙,看什么热闹?”邹童果然横他,“说什么准备就绪了等我,结果我还得自己铺床,套枕头……”
“是,我管什么电视冰箱啊, 最先准备好的,就应该是床么!”
江洪波笑着凑上去,并没有帮忙,搂住就亲。“妈的,你不帮……”邹童的身体,被他的拥抱和抚摸,瞬间点了起来,“流氓!”
“谁呀?”
“咱俩……”邹童被他吻得火速沦陷,溃不成军,“咱俩……都是。”
第七章 (下)
第二天早上,邹童站在厨房窗户前喝水,电饭煲轻声地从“烹饪”转为“保温”,大米的清香弥漫开,带着温暖和甘甜。窗外可以鸟瞰远处大江横过,和江心罗列的小岛,此刻,正一群白鹭展翅飞起来,在缥缈的早晨,看起来如同画儿一样……邹童内心说不出的宁静,他想,也许有时候,人应该任x_ing一点儿,想爱就爱,想做就做。既然别人不曾考虑我的感受,我又何苦在乎他们怎么想?
“家里没有菜啊,”江洪波这时候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要不我出去带些外面得小菜回来?”
“等你起床买菜,全球都饥荒了。”邹童转过身,看着和平时的精明强干判若两人的江洪波,“我刚出门买了两个咸鸭蛋和酱菜,将就吃吧!”
“俩菜可不算将就,”江洪波拉开冰箱的门,里面只有矿泉水,开了瓶咕咚咕咚地喝一半儿,“你起那么早?睡得不舒服吗?”
“总得适应吧!”
“这是你的家,哪里不喜欢,你就做主换。”
“那可不敢,我别换这换那,到最后,惹您不高兴,再把我给换了!”邹童的玩笑,让人无法参透夹杂多少认真的成分。
“干嘛这么说?”江洪波忍不住紧张起来。
邹童转身,拧开水龙头,冲洗着喝过水的玻璃杯,晨光无声地落在他白皙细长的手上。
“你是认真的吧?”他背对着江洪波,问道:“不会后悔吗?”
手掌还带着冰箱里矿泉水的冰凉,搂在邹童的腰上,冰得他一抖,但没有走开,直到他用自己的体温把它捂热了。江洪波贴着他的脸,低沉而温柔:“你还想我怎么证明?咱们边走边看,不好吗?”
“嗯。”邹童点了点头,“如果后悔了,就大步走开。”
从那顿咸鸭蛋酱菜配白粥的早饭开始,他们共同的生活,徐徐地拉起了序幕。
对邹童而言,崭新的开始,处处都充满新奇。他白天上课,晚上回来,江洪波下班比较晚,还经常有应酬,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却从来也不曾感到寂寞,总是能找到很多事打发时间,他从来也没有拥有过这么独立的私人空间。他喜欢装修,喜欢打扫,喜欢洗衣服,喜欢在厨房里研究烹饪,喜欢在自己的电脑上写作业……他想,只有二百五这时候才会唧唧歪歪什么狗屁尊严。
暑假很快到来,邹童生活和学习的节奏依旧没变,留校帮助另外一个教授编课本,做校订,去驾校学开车。空闲下来,江洪波和佟琥会带他出去玩,哪怕只去附近的农村住个两天,也格外兴奋高兴。
他的夏天,甜蜜而充实,可惜转眼不见。
周书博是在开学前一天才回来的,喜滋滋地跟邹童汇报,暑假的时候,他和高中的一个同校女生“正式”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这次是先送她去南京才返校。
“怎么个正式法儿?”邹童捉弄他,“洞房啦?”
“啧,”周书博的大胖脸红了,经过一个暑假,他被妈妈喂得更象是麻将牌,“你这同学怎这么不纯洁啊!”
“谁不纯洁了,我又没和女人上床。”
“没,没到那一步呢!”周书博焦急地解释,“哪能啊,她是正派女孩儿,咱能那么不尊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