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年代+番外 作者:晓渠【完结】(17)

2019-06-29  作者|标签:晓渠

江洪波走到他跟前,把床稍微摇高,让他半躺半坐着。邹童一从昏迷中醒来,江洪波就赤裸裸地警告,说如果再做傻事,会像对待精神病人那样,把他绑起来。“我本来就是个精神病啊,”他在心里想说:“早点绑住,就不会为害人间,害无辜的人丧命。”

端过来一盆水,江洪波拿洗净得毛巾,带着热乎乎的温度,给邹童擦净脸。经历了大量失血后沉睡的几天,他似乎格外清醒,每天都醒得很早,但依旧不能进食,每天靠输液维持营养。江洪波见他今天情绪平静,没有激动,收拾好东西,坐在他身边。

“你能平静地听我把话说完嘛?”

邹童看看他,依旧不肯讲话,脸上摆出“要是想劝我,就算了”的表情。江洪波等了几天,不想再拖延下去,他觉得还是要跟邹童讲清楚:“这就是车祸,就算是谁开车都一样,”见他情绪有变,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一只手轻轻抵住他胸前伤口的下面,“不是你撞别人,是别人撞你,这是没法预料的事,而且他没有系安全带,才被甩出去……”

提到周书博的死,让邹童不能自控,他似乎能想象出当时发生的惨状,迎面的车子撞过来,玻璃碎成一片,周书博的身体就像被扔了出去……

江洪波用力地按住他,怕他挣扎,但是却没有停:“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内疚,也不打算怎么劝你。可是,你也得给自己时间啊,邹童,过些年,你再回头看现在,也许就没有这么痛不欲生。都会过去的,邹童,这些伤痛和悔恨,都是临时的,会好的,慢慢都会好的。”

邹童不能与江洪波的力量抵抗,他不再挣扎,眼泪无声地,从眼眶中倾泻而下,没有停歇,没有尽头。苦涩而哽咽声音,传递出他心里致命的纠结:“我对不起他,江洪波,都是我害的。”

“嘘……”江洪波探身上前,拥他入怀,“不怪你,怪我,如果我不变计划,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邹童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几乎瘫在江洪波的怀里,连控制流泪的力量也没有:“我难受,江洪波,疼,疼得不行了……”

江洪波手指穿c-h-a在头发里,轻轻抚摸着,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头。邹童的眼泪,象火山灼热的熔岩,透过他的衣服,燃烧在他颤抖不停的心尖儿上。

第九章 (下)

多云天,不太热,轻轻吹送的风,很是s-hi润,窗户开了半扇,透些新鲜空气进来,邹童在心里谢天谢地,他都快给消毒水的味道熏到窒息。护工送来的早饭,是医院特别配制的“营养餐”,他吃得安静,也很乖,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别的什么都不想。

人的身体和精神所能承受的负担是有限的,当被压迫到极致,想要生存的本能总能找出办法拯救,哪怕是让你变傻,变呆,变得麻木。自从那次夺剪刀自杀以后,邹童没有再做过傻事,他的意识几乎顽固地逃避着“周书博”这个名字,依旧不能接受周书博已经没有的事实,晚上会频繁地梦见,就象过去两年里的每一天,他没脸没皮地跟在自己身后。

邹童的父亲来过两次,但停留的时间都很短,因为妹妹也病了,阿姨一个人照顾不来,只好呆两天就回去。江洪波几乎竭尽所能地避免学校和邹童的父亲接触,现在说什么的都有,要想保护着邹童不在流言里受伤,并不是件简单的任务。他觉得邹童也够倒霉的,压根儿没有违规,连起码的超速都没有,飞来横祸,就给人撞了,还得承担学校里的流言蜚语。

一个十九岁的学生,家境普通,竟然开着豪车出去旅游,这让本来就不合群的邹童,更加被孤立,从他住院到现在,除了那个和他帮教授编书的师兄,连个探望的同学都没有。江洪波想过帮他转学,换个环境也许更好,但邹童在某些事上很执拗,不愿意的话,哪怕是提个建议,也少不了惹他不痛快,所以江洪波也不敢轻易说出口。

他明白周书博在邹童心里恐怕是比他家人还重要。每次吃到什么好的,他都要给周书博带一份儿,什么事儿都想着他,不管嘴上怎么损,邹童心里时刻都挂着这人,这也许是他生命中,第一次跟人这么毫不设防地接近。有些伤痛安抚不了,只能假以时日,渐渐淡忘。好在佟琥快要放假,邹童对他倒是不赖,两个人年级相仿,虎子也是能说会道,擅长逗人开心的,总算能帮帮在公司,医院,和越来越不高兴的家人夹击中,就要崩溃的江洪波喘口气儿。

邹童看着护工把桌上都餐盒水杯都收拾干净,脑子里急切地想找下一件事,让自己可以全神贯注。他瞅着电视,不敢开,画面的内容无法控制,指不定跳出什么内容,他的脑子就管不住要胡思乱想。今天的报纸就放在床头柜子上,通常江洪波会翻看一遍,只把几个版留给他看。杂志篮里堆满各种烹饪的期刊,那些对他而言最安全的读物。

正琢磨着,病房门响,走进来的却是佟琥。

“嘿,看起来不错,”他自己拎把椅子坐在床头,“吃了没有?”

邹童象是看怪物一样盯着他。

“怎的?不认识我啦?”佟琥笑嘻嘻地,“原来车祸都失忆?”

“你放假了?”

佟琥的脸上更加容光焕发:“永久x_ing放假,毕生都不用再进校门!”

邹童这才想起佟琥比自己高两届,可不就是这个月毕业么!

“工作呢?”他早就知道佟琥不会继续念书,这人对学校没有特殊感情。

“没呢,不急,先玩儿两个月。”

倒是没看见乔真跟他回来,邹童想问来着,又没什么兴趣多问。乔真是佟琥大学时同居的男朋友,邹童向来不待见他。如果带他来探病,他还真会误会佟琥怕自己活长呢!佟琥的姐姐生意做得很大,他根本就不愁工作,而且他不像江洪波,对事业和前途,是有野心和规划的。

“他人呢?”他们说了半天话,却没见那人的影子,邹童忍不住问。

“在楼下遇见熟人,说话呢。”佟琥随手拿起个苹果吃,“你状态比我想得要好,其实,都这么倒霉,别再折腾自己,真的,江洪波心疼得都要折寿了。”

邹童低头,沉默不语,盯着自己手背上打点滴留下的青紫色的伤痕,他不想跟人谈这些,从来也不是胸怀宽广的人,在有些事上比谁都容易钻牛角尖儿。邹童清楚地认识自己的缺点,但无意改正,他刻薄而刁钻,而且固执。

“说了你也不爱听,我就不讨人厌了啊!”佟琥很有自知之明,或者江洪波早给他打过预防针,“这有没有别的?我饿着呢,水果越吃越饿。”

“让护工拿‘营养餐’给你,那东西肯定无限量供应。”

“算了,医院的大米都是消毒水泡过的,我等江洪波上来吧!”

正说着,江洪波推门进来:“说我什么呢?”

“等你放粮呢,赶紧的。”佟琥说着就去接他手里的保温瓶。

江洪波连忙挪开:“不是给你吃的,邹童的午饭这是。”

“我只吃一半行了吧?”

“不行,总共也没多少。你怎不早说,我好多准备点儿?”

“那我闻闻味儿总行吧?”

“别把你哈喇子掉里头,”江洪波推开佟琥,自己坐下来,“楼下有餐厅,外面是饭店,你随便去吃点儿吧!别在这儿跟着添乱。”

“既然分得那么清楚,你站起来。”佟琥认真说。

“干嘛啊?”江洪波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糊涂地站起身。

“椅子是我搬的,你别坐。”

“你他妈的有病啊?”

佟琥却不顾江洪波的不可思议,煞有介事地把椅子搬到一边儿去,就不给他坐。邹童给他故作的幼稚,逗得一抿嘴角,笑了。

“哈哈,你看!”佟琥一蹦高,拍手道:“笑了吧?我赢了,赶紧,掏钱!”

从邹童出事,他从来也没笑过,好像是药物使用过多,把那个表情从他的功能中删除了一样。江洪波就和佟琥说,咱俩打个赌,你要是能让他笑出来,我就给你一千块钱。结果这家伙还挺能耐,才进来没 一会儿,就让他得逞了。

“我没那么多现金,”江洪波掏出钱包,“先欠着不行啊?”

“有多少拿多少,剩下的记账,利息按照高利贷标准收取。”

佟琥掏净了江洪波的现金,出门儿吃饭去了。邹童看着他俩在病房里耍宝,也没有说什么,他不是瞎子,这些天江洪波对他的照顾,他心里有数。最重要的是江洪波并不是单纯地迁就,邹童心里不能倾诉的疼痛,他似乎都能体会,都能了解,每次他抱着自己的时候,想要帮助承担的心情,是那么热切和真实,那是邹童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可以依靠和信赖的包容。

失去周书博,是他生命里无法承受的沉重,然而江洪波把他的力量和希望,慷慨地借给邹童,让几乎崩溃,几乎放弃的他,始终感到心里还有屹立的东西,支撑着,重新把自己破碎的一块块儿,拣到一起,拼装修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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