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杨停顿下来,似乎等待邹童的回应,但他静静地坐在对面的沙发里,一声都不吭。
“师兄?”他轻轻叫了一声,“你现在是不是特看不起我?”
“我跟你很熟了,苏杨,你知道我什么样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为了钱出卖自己,在我看来都挺下贱的。但怎么说当时你还小,傻了吧唧的,懂个屁呀,被死男人糊弄糊弄就上钩。他也够缺德的,你那时才多大啊?他妈的也够变态的,他晚上不做恶梦?你这辈子可能就给他毁了!”邹童越说越气,问他:“你打算瞒虎子瞒到什么时候?”
“这么多年,我本来不想提这事儿了,可……可最近他,他老是来找我……要钱。”
“呸!真他妈的不要脸!”邹童气得肺都要炸了:“这种杂碎,你怎么也能认识?倒八辈子的霉了!”他坐着冷静会儿,才继续交代苏杨:“我看你还是跟虎子承认了吧,等那个男的败坏到虎子那儿,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苏杨肩膀低垂,还是不吭声。
“怎不说话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不想跟佟琥说。”
邹童不能怪苏杨这种想法,即便他跟佟琥坦白了,佟琥也肯定无法接受,他对苏杨是百分之一百的付出,简直恨不得把苏杨吞肚子里才把准,如果猛然知道这桩见不得人的往事,非气糊涂不可,怎么也不可能平心静气。
“万一虎子从别的途径知道,不更糟糕?”
“那个人不至于这么龌龊吧?我把钱给他,兴许就消失了呢,这些年他也没s_ao扰过我,不知最近怎么突然出现的。我就是……就是在心里憋得难受,我不是纯心骗佟琥的,可我又觉得自己特不要脸,特脏特乱。”
“都过去了,现在怎么想也没用,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谁没年少无知的时候?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邹童没有再劝苏杨,说实话,他也觉得那样的过往,让人需要一阵子慢慢消化。
“后天我请了个美国的朋友过来家里吃饭,你和虎子一起来吧,”苏杨临走的时候,邹童邀请他,“有些事儿该忘就忘吧,人还不得往前看呐?”
送走了苏杨,邹童独自坐在餐厅的窗边儿,这会夜色降临,远处江水汤汤,明灭不定,林荫里点缀起的灯火,一盏一盏,远远近近地,接连亮了起来。不管苏杨的过去多么丑陋,他相信苏杨对佟琥的感情,纯净而深厚。就像他跟江洪波那么多年,没人相信他有真感情,所有人都自作聪明地认定,他邹童不过是为了江洪波取之不尽的金钱,才跟他好,赖在他床上的。
邹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们是婊子,看谁都是婊子。
但是,他担心苏杨。
苏杨跟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邹童并没有太多时间担心这些,第二天他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招待关誉明的晚宴,佟琥打来两次电话,都是嘻嘻哈哈地没正经,邹童隐隐地为他感到头疼。每一段感情,都会受到不同的考验,也许这事儿之于他和苏杨,就像岁月之于自己和江洪波,能闯过去,就海阔天空;闯不过去,也只能一拍两散。
第二十五章 (下)
苏杨和佟琥都没有到邹童家里吃饭。
虽然借口是苏杨身体不舒服,邹童心里有数,该不会是苏杨过去那档子事这么快就捅出去了吧?倒是佟琥约他去公司附近喝茶,语气里听不出什么不妥。邹童把车停在路边,进了附近一家咖啡店,想买份午餐给佟琥送上去,他对喝茶也没什么大兴趣,去办公室叙旧两句就成。
就在他拿着打包好的三明治套餐走出来,正看见熟悉的身影从大厦里走出来,钻进一辆银色的凌志,这家伙化成灰邹童也认得出,正是那个y-in魂不散的乔真。看他脸上那么贱的得意,明显日子过得挺愉快,佟琥这个瞎了眼的,什么时候又跟他鬼混一块儿?
一进办公室,佟琥就被邹童的黑脸吓一跳:“刚回来,谁把你得罪了?”
东西往桌子上冷漠一撂:“乔真来过?”
“是啊,他送了些店里的样品,让大家尝尝。”
“我就该把午饭扔去喂狗,也不给你这个二百五糟蹋粮食。”
说着就去抢桌上的口袋,佟琥手疾眼快,抢先一步夺到自己怀里:“干嘛干嘛!买都买来了,何必再费劲喂狗?你不嫌累?我将就吃掉算了。”
“呸,在楼下我要是肯定他就是来找你,保证不给你吃。”邹童很不爽地坐在佟琥对面,眼睛跟小李飞刀似的,杀得佟琥一片儿一片儿。
“苏杨都没说啥,皇上不急太监急,又不是仇人,好聚好散呗,他也没越轨,难不成我还拿扫帚把他打出去?”
“你就是跟他搞到床上,苏杨也未必能说什么,可是,你还不得自觉点儿?”邹童见佟琥面色有变,不禁心里凉半截儿:“cao,你都跟他……”
“啧!你别乱说,”佟琥连忙打断他,“那是老早前的旧账,我跟苏杨一起以后,可没去招惹他。”
“这种人,你不离他远远儿的,小心惹得一身腥!”邹童提起乔真就气不打一处来,好久没看见佟琥,还挺想他的,也不想让这个贱人煞风景,只好换了话题:“你们明晚干嘛不来了?”
“苏杨最近挺忙,而且他也不想打扰你和你朋友,”佟琥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精致的份汤,色拉,和半份金枪鱼三明治,“我说这人是哪路神仙?你回来这么两天,还给他做饭吃?”
“美国认识的朋友,江洪波没和你提过?”
“江洪波是谁?”佟琥故意做出惊诧的表情,绷了两三秒钟,才一咧嘴笑出来:“这人还活着吗?上次见到他,估计都是上辈子的光景了。你说上市有啥了不起?没见谁那么忙的,典型的要钱不要命。”
“电话也没通过?”
“那倒还不至于连个电话也没有,”佟琥低头吃饭,间歇糊涂地嘲笑:“你俩真是……他打电话就是问你,结果你只打听他……当我和苏杨是传声筒?我们这里可是双向收费啊!”
邹童瞪他一眼,不再言语了。趁着佟琥吃饭,又跟他聊了几句,秘书过来通知佟琥客户的专电,他于是没有久留,转身走了。缓慢地开着车子,在午后宽阔的街道上徜徉。他对这一带向来熟悉,虽然只离开不到半年,却又格外感到一股陌生。
到家里附近的超市,买了些材料,准备第二天的晚饭,既然佟琥和苏杨不来,也没必要准备太多。结账的时候,手机突然想起来,一看号码,竟是廖思成。他自从到家,倒是忘了给他去个电话报平安。
“你用哪个手指拨电话?”廖思成直接问。
邹童没听懂:“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那个拨电话的手指是不是骨折了啊?到了也不给来个电话。”
这才听懂他的“幽默”,邹童不禁苦笑:“我本来想给你封邮件的,时差弄得忘了。”
一听时差,廖思成不再集中精力批判:“你不能乱睡觉,一定要按照北京时间作息,两天就转过来了。”
“转过来又要回美国,那多费劲?还不如保留着美国作息习惯。”
“倒也是,谁让你这么短的时间也非要回去?”手机的背景音里传来别人的声音,廖思成“哎”地答应了一声,对他说:“我跟勇前他们一起,刚到迈阿密,行了,就是看你是不是平安,没什么大事,回来的时候给我电话,我去机场接你。”
邹童回到家已经天黑了,习惯x_ing地把材料洗好,分开装着才放进冰箱。弄完以后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泡点茶水,站在床边喝的时候,想起佟琥下午说的江洪波并不在城里的话。本来还怕关誉明和江洪波如果见了面,不小心说出过来吃饭的事,不知会不会惹出什么是非。这下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世界怎么小成这样?他飞过整个太平洋,还是会撞到江家的外围群众。
关誉明拿了支红酒准时出现,虽然平时也感觉出邹童的贵气,他家的规模还是让建筑出身,对装修这等事也十分熟识的关誉明吃了一惊。以邹童的年轻,能住得起这么大的公寓,又是这样精致社区里,只有可能是家里很富足,但据他所知,邹童父亲也不过是个高级知识分子而已。
关誉明教养习惯都很好,不会像廖思成那样无头苍蝇,什么都不讲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邹童放心地对他说:“马上就好,先坐一会儿吧。”
邹童没怎么招待他,只拿来了两指红酒杯过来。关誉明很有分寸地,在他的杯子里斟了薄薄一层而已。他们都站着,客厅的窗帘没有拉,城市昼夜不灭的灯火,镶嵌在远远的一片夜空之中,仿佛装在玻璃瓶里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