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碧川看他如此冷静,只觉得心疼,他安慰道:“解药会给你拿回来的,你放心。我也已经派人找到了叶徽和。”
邱灵赋点点头,他看许碧川似乎不打算久留,又问:“她们不是已经下山了?你为何还要赶着回去?”
许碧川苦笑:“下山了还有无尽的后患。你可知这次掌门本就不让来,衔璧自作主张篡改了许多命令,门中弟子想着听从掌门自保,又忍不下欺辱,也想着随衔璧为花雨叶伸张,闹得如今功不成名不就。人已经为了花雨叶的名声来了这里,现在又全部撤退。”
邱灵赋问道:“你站在那一边?”
许碧川叹气:“我没有资格站在哪一边,这是花雨叶内部要解决的事情······所以我必须要离开。”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像是千百斤那般沉重。他是花雨叶、是天下的许诸葛,不是邱灵赋的许诸葛。
邱灵赋按捺着沉重的呼吸:“你都害我四十七日后就要毒发,也不陪陪我。”
许碧川沉默片刻,又低下眼睛,低声道:“叶徽和可要我们敞开半个花雨叶的花Cao供他自由取用,为了你为了花雨叶,我都得回去。”
许碧川说这话时语气很轻,可暗里却把手攥得发白。肖十六看去,暗暗收在眼底。
许碧川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并不高明,但邱灵赋竟然点点头,没有再纠缠。
邱灵赋只问:“这座山上,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老人······”
许碧川问他:“伍老先生?”
邱灵赋道:“白还谱。”
他的话一出,肖十六和穆融两人都是一怔。
许碧川也觉得惊奇:“白还谱?”
邱灵赋只道:“娘说他还未死。”
肖十六和穆融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惊色。
许碧川却恍然:“怪不得······”
邱灵赋追问:“什么怪不得?”
许碧川嘴边噙起笑:“伍老先生说,此次他未见到老友,却见了小友,也算无憾。”
原来那许碧川进了那墓中,还与伍老先生交谈过。后来肖十六在那出口留了暗信,若许碧川能活着出来,他便可受到指点来到此处。
“他真的走了?”邱灵赋指的是伍老先生。
“走了。”许碧川道。
邱灵赋问道:“你在洞里看到了什么?”
许碧川道:“什么也没看到。”
这作墓建得也稀奇,能读得懂走得出来的都是奇人,而奇人都会守口如瓶。
让许碧川稀奇的是,邱灵赋竟然也不追问。他只淡淡道:“看来我这辈子,也别想通过你们得到秘密。”
许碧川苦笑道:“这算什么秘密,能轻易告诉你秘密的人,肯定是你的敌人。”
许碧川不过只是休息片刻就要走,走时他看到邱灵赋神色黯淡,几欲脆弱落泪,可却还是装作未看见。
肖十六倚着石壁,看许碧川将邱小石背在背上才道:“许诸葛好硬的心肠。”
许碧川淡淡笑道:“何出此言?”
肖十六道:“不过这世间能运筹帷幄的人,天生便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看来是那洞中秘密的确惊天动地,你才决定放弃邱灵赋。”
许碧川像是被刺了一下,但风度翩翩,笑容不减:“何谓放弃?”
“你若真的心疼他,应该会选择更简单的办法获得解药——比如向段惊蛰妥协。毕竟段惊蛰的目的,应该不是要杀邱心素吧?”肖十六道,“至少会把这个方法列为保底的办法,可是看许诸葛的样子,好像料定了他终有一死。”
许碧川与他对视片刻,又转头面对外边涌灌进来的冷风:“时间不早了。”
肖十六也迎风看去:“那墓中有何秘密,我们这几个,虽是白家的余孤,却没一个能看透的,也没人想去看透。但是若许诸葛掂量后决定了如何取舍,我倒是能给您提供一条路,没准能缓解一点您的愧疚。”
许碧川看向他,猎猎寒风吹得这少年两鬓凌乱飞舞,他嘴边带着笑,轻而懒散。
洞内的食物渐渐不足,肖十六隔三差五会外出找吃的,有时这里边只剩下邱灵赋与穆融。
穆融这几日似乎沉默了不少,不再对邱灵赋冷嘲热讽,邱灵赋觉得奇怪,无聊时也在暗中偷看他。
“你看什么?”穆融眼睛一抬。
被发现了小动作,邱灵赋也不慌不忙,只问:“你知道段惊蛰怎么抓住你的吗?”
穆融依旧是高傲的姿态:“精疲力竭,该被抓住时,就被抓住了。”
邱灵赋只道:“你们可知道,徐老伯是孔雀滨的人?”
穆融神色一顿,终于朝邱灵赋正眼看来。
邱灵赋看出他的不信任:“我说的话你又不会信,你就当听故事。我无聊,随便说说罢了。”
穆融眼底却弥漫着y-in沉的血气,他沉着嗓子:“还有谁?”
邱灵赋道:“还有桂仁,已经死了。”
他看穆融浑身杀气,他好奇地看着他:“为什么苏无相单单不收你为徒?”
穆融听到苏无相这个名字,眼一恍,久久才道:“我身子弱。”
邱灵赋道:“你身子不弱,你的武功该和阿魄差不多。”
穆融不屑道:“差多了,他不用毒,我用。”
邱灵赋却道:“我用毒,也不如他。”
穆融眼睛锁住他,轻声道:“你们都是懦夫,畏首畏尾。”
邱灵赋笑道:“我是,他不是。但他喜欢我这个懦夫,是他的不幸。”
穆融道:“既然不幸,为了他好,你何不滚远点?”
邱灵赋道:“因为我是懦夫。”
穆融看着邱灵赋,嘴边竟然也淡淡地翘了起来。
“你不难过了?”穆融问他。
邱灵赋琥珀色的眼睛明亮透彻:“有时候我会觉得明天什么也没有,有时候会觉得明天什么都有。前几天我做了好梦。”
穆融沉默着,他想了许久,觉得这话该是乞丐才会说的。
一晃又过了几日,阿魄依旧不见踪影,肖十六带回来消息,说是大批人马搜遍了这座山,把该得到的得到了,不该得到的也得到了,近日准备撤离。
肖十六刀上滴着鲜血,他看邱灵赋紧张,笑道:“有人搜到这附近,我只能把他们宰了。”
说着又把刀抬起,用一块皱巴巴的布擦得锃亮。
当晚,邱灵赋就梦到了自己那柄随身的软剑,第二日,肖十六便把那软剑从外边带了回来。
肖十六道:“是阿魄让我带回来的。”
邱灵赋爱惜地摸着那软剑,痴痴道:“那你与他说让他回来了吗?”
肖十六道:“说了。”
邱灵赋心中窜起一股无名火,他忽然将那剑狠摔在地上:“下次见他,和他说我死了。我再也不会见他!”
邱灵赋这y-in晴不定,肖十六听得手上的动作停下,穆融也往这边看来,洞内只有火苗兹兹跳动的声响。
邱灵赋大喘几口气,又把剑捡了起来,他对肖十六道:“不,你还是跟他好好说,拖住他,等我和他一起去找。你和他说是我想的,我一定要和他去!”
肖十六好笑道:“他都怕了,你还要一起去。你若是想安心,你就乖乖地让他安心。”
邱灵赋看着手中的剑,只觉得心中一股戾气。
忽然,火光跳动,邱灵赋手攥紧了剑一下跃起,像是一只蓄谋已久的猫往那洞口便奔去。
他的伤不如穆融的重,忍着痛尚且能正常行动,这么一下肖十六始料未及,一刀提起飞快劈去,却被邱灵赋的剑绵绵地击开了。
邱灵赋顺势将刀刃一卷,便又往肖十六手上挑去,肖十六不过稍微一避,那邱灵赋已在须臾之间将剑收在身边,要带着一起出去。
这剑真不该太早交到他手中。
眼看着邱灵赋就要得逞,他脚下却一趔趄,在地上摔了个狼狈。
邱灵赋腿上一片麻木,他低头看去,一根不起眼的针扎入了小腿。
他怨毒地看着穆融:“你不是骂我懦夫吗?”
穆融居高临下:“你现在难道不是?”
肖十六赶紧给邱灵赋扶起坐下,嘴里y-in阳怪气地叹息:“唉,邱小少爷一提阿魄就忍不住,阿魄一看到你就忍不住。这谁也离不开谁的,牵绊受苦哪里才是尽头?邱小少爷你冷静一点,提着剑刀尖上走可是阿魄的事。”
肖十六说着就要将他的剑夺走,邱灵赋却死死不撒手。
肖十六看他浑身发抖,瞪得眼珠子凸起,连忙笑道:“好,好,你就当做是他,解解念想。”
邱灵赋悲愤道:“他连见一面我都不肯?”
肖十六窃笑道:“见一面哪还了得?我看着你都可怜,差点就要放你出去了。阿魄受得了你撒泼打滚?他这次默许你来这山,就是心软害的。他都不敢向我问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