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抽出剑在在他遍布伤痕的身子上又划了一道,邱灵赋身子一抖,像虫子一样立刻蜷曲起来,痛苦得眉头直皱。
这在场的人看了他这反应都不免心中鄙夷,这不过多道浅浅的剑伤,在场的谁都能面不改色承受了,哪用得了露出这幅死去活来的模样?
但除了鄙夷,给他们带来更多的还是那手到擒来的江湖快意。邱心素的儿子被他们降服了,这是何等的荣耀?他们这些在江湖留不下名字的人,哪里想过能与那叱咤风云的邱心素沾上一点边。
第79章 殊途(九)
邱灵赋清楚对这些人脾气太硬会更受苦,声音便软道:“他又不是我杀的。”
岂料那人看他示弱,说起话来更趾高气昂:“不是你杀的也和你脱不了干系!用一把破刀也想骗我们!”
好在他嚣张归嚣张,却也没有再伤邱灵赋。
邱灵赋只想着自己好歹是走对了一步,他喘了好几口气,才虚弱问道:“一把破刀,怎么骗得了你们?”
本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可听到的人无一例外,全都脸色大变。
那人得意的神色僵在脸上,竟然像是被问住了,他盯着邱灵赋,嘴里支吾道:“骗不了······当然骗不了!还不是你在作祟!”
说着语气又渐渐硬了起来,人也恼羞成怒,又用那剑在邱灵赋伤痕累累的背部乱划,每在他身上划一道,邱灵赋就像垂死的猎物那样抽一下,痛苦得喉咙里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邱灵赋受不了这折磨,立刻不敢再多说话,哀求连连:“是我在作祟!是我的错!饶了我······”
他们怎么会饶了他?邱灵赋这幅轻易俯首的模样,才叫他们真正心满意足,他们巴不得再多看些这可怜悲惨的样子。
“啊!”
这伙人还在想着要如何折磨邱灵赋,可突然间一声瘆人的惨叫从洞顶传来。洞里的人全都不由得噤了声抬头看去,这洞中瞬间便安静下来,只有邱灵赋沉重的喘息声还在这洞中断续回响。
身边安静了,才把这头顶的厮杀与惨叫声听得清晰。
这才有人慌喊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那洞口笔直而下的长绳突然一抖,像是垂死的蛇,软软地摆动着尾巴,自尾及头依次鞭打在这地上,打在那具血r_ou_模糊的尸体上。
那断口一端恰好落在了那刀疤脸脚边,他低头一看,脸色一变:那绳是被剑斩断的。
这时,又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滴到了他的头上。
刀疤汉子伸出手,奇怪地摸摸后脑勺,又放在眼前一看,大惊失色——这天上竟然掉下了血雨!
“血!是血!”他声音颤抖着,几乎失声。
上边打斗与惨叫连绵不绝,血一滴滴从那洞口滴落下来。
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好,这绳落了,上边的人死了,这洞还有出口吗?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闷响,洞内一片漆黑。那洞上像是被什么盖住了。
谁也没有看清楚,但谁也都知道,盖住这洞口的只能是尸体。只有尸体才能让这被夺走光亮的黑暗,如此y-in冷死气。
众人终于开始慌了阵脚。有人赶紧点了火,这洞内最需要的就是光亮。
这光恰好打在邱灵赋身上,这些人才从那突然的变故中醒过来,把目光重新放在了邱灵赋身上。
上边的厮杀已经平息,这黑暗的洞顶依旧无人揭开那具尸体,这杀人之人,不是来救邱灵赋的。
在场的人人都清楚,这座山上要救邱灵赋的人,远少于要杀他的人。
那刀疤脸往邱灵赋身上狠踹了一脚:“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邱灵赋闷哼一声,接着有气无力道:“是段惊蛰给我准备的牢房,没有出路。”
“哎!我记得这边不是有个门?”有人突然想起从上边往下看时的地貌。
“在这里!”
这帮人嚷嚷着,又跑到那铁栅栏前,接着是劈斩声阵阵,众人的刀剑全都斩在那门上,在洞中铮铮回荡,却越发让人感到绝望。
邱灵赋听着那劈斩声,即使这伙人如此暴虐地对待他,他心中也希望这些刀剑能将那门斩断。
这门真的斩不断吗?
那劈斩声停了,邱灵赋听到这伙人又往那些洞道四处摸寻,不过多时,最后又全部聚了回来。
东北角有人回道:“没有!”
南面也有人道:“这边也没有!”
“看清楚了吗?”另有人问。
有人不死心:“再找找!不可能没出口!”
等这一大伙人把这洞摸索了七八遍,才终于意识到了现在面对的状况。
真的没有出路,出口外的人也真的已经全死了。
一人恼火,猛的抓起邱灵赋的头发:“是不是你又盘算着害死我们!”
头皮的刺痛让邱灵赋不得不看向他,他艰难地为自己辩解:“不是我让你们下来的。”
他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害怕,可最终却并没有用,他对疼痛向来无法忍受。
他看着这人的脸上一道蜈蚣似的刀疤,他心中又无端地愤恨,这人何以如此粗暴地对待自己?即使此时是人案上鱼r_ou_,他也在暗暗心想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要杀了此人!
邱灵赋的眼睛流露出来的东西,让那刀疤脸看着心中怪异,他把邱灵赋狠狠甩在地上。
有人已经开始害怕:“怎么办?”
这人本就瘦小,尖嘴猴腮,两只眼睛耷拉着,害怕时整个人耸肩歪腰,整个猥琐难看。邱灵赋方才头昏眼花什么也看不清,这会儿才发现这人从头到尾就一直是个没胆量的角色。
“能怎么办,先问这小子!我几次在雪原大漠里闯荡,哪次不是逢凶化吉?怕个屁!”说话的是个粗膀子大汉,头上系着一个红额巾,那人的手臂几乎有普通人脑袋那么粗。
豪言壮语确实能让人壮起气胆,大家心中开始给自己打气:的确如此,都是上过刀山下过火海的人,谁不知道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总有出去的办法,总有天赐的良机。
方才那刀疤脸也鼓起勇气,他又把邱灵赋的头发扯起,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子,用那刀面贴着邱灵赋的脸:“小子,把你知道的说说?”
邱灵赋的头被拽得艰难后仰。
突然的光刺得邱灵赋睁不开眼,他眼睛一眯,头顶上那束被隐藏的天光又打了下来。
大家心中开始大喜——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人将那堵住洞口的尸体挪开了!
直到那洞口出现了一位少年。
很快有人认出了他是谁。
这少年在江湖上不过露出几次面,但他的嘴角总是扬起,整个人有一股阳光似得懒洋洋的味道,他们记得这股懒洋洋的味道,就像是记得阳光的温度。
他们更记得,他挺直的鼻子使得他眉眼足够英气,可那股子英气又好像是从发边的风捎来的,轻而无色。江湖的人都是浓烈或无色的更招人眼球,像他们自己这种四处沾染的混杂货色,通常总是被遗忘。
而那个少年,他看着便像个永远不会背负什么仇恨,也永远不会有深重情爱的人,可以永远潇洒无度。
这股子洒脱的少年侠气,与他那让人过目不忘的身手极其吻合。没有人能够在见过一面后把他忘记,即使听闻他是邱灵赋的随从,他们也不敢把他当成一个随从来蔑视。
这人是阿魄。
但他此时嘴角并不轻浮,那眼神也沉得可怕,整个人不是清风,而像是这山上生出的凛冽寒风。
一滴水从那洞口上落下,不是红色的血,是自他下巴流下清冽汗水。
他方才是从什么地方拼命赶来的。
那耷拉眼看到了光亮,像是终于抓住了一点希望,他知道阿魄与这邱灵赋的关系,“嘿哟”一声,竟然自作聪明,把一柄明晃晃的利钩架在邱灵赋脖子上,吊着嗓子:“臭小子!还不快把我们救出去!”
几粒碎石从那洞口落下,那刀疤脸眼尖,正巧看到那阿魄俯下的身子抓住洞沿的指头使劲发白,那碎石竟然被他捏下的,他心中一寒,不仅赶紧把贴在邱灵赋脸上的匕首收好了,还对那耷拉眼道:“夜鼠子,你快把爪子拿开!”
这说话间,只听哇地一声,那夜鼠子嘴中凄厉一声,那爪子便当啷落地,血一滴滴落在那钩子上。众人仔细一瞧,这才看到那夜鼠子手中c-h-a着一把沌光匕首,那伤口处正汩汩流淌着鲜血。
那夜鼠子看着自己的手,张大嘴巴,喉咙又发出一声惨叫。
眨眼之间,天上的光一暗一明变幻,一道人影就这么脆生生从那二十丈的高度一跃而下。阿魄身披着那灰斗篷,衣袂翻飞迎风坠落,他手中拿着一柄从尸体身上借来的浴血长剑,整个人像是一头断翅自绝的雄鹰,朝那地面刺去。
这山上的人用的也是江湖上一等的兵器,但这二十丈的高度,哪里是开得起玩笑的?那剑刺到地上后便从中间啪一声断去,那连着刀柄的断刀又错落一旁,继续朝那大地上刺去。
阿魄借这断剑缓了自己的身子,在空中翻旋身子,像是蜷羽的燕子,稳落在众人面前。
下一刻他便已经把那刺入云虎手中的匕首抽出,抱起地上的邱灵赋,便往其中一处洞道走去。
他这么跃下又将人夺走,不过是片刻之间,所做一举一动绝无半点犹豫,这股坚决利落的气劲,一伙人看在心中是又惊又怕。他们的惊都写在脸上,怕都藏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