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别墅正门外的声控灯倏而亮起,稀薄的暖黄色光线穿过落地窗,在关瓒垂敛的眼睫上晃了一下。受幼年时期的经历影响,关瓒极少能达到深度睡眠,几乎是即刻睁开眼睛,他拿起滑落在一旁的手机,解锁屏幕,时间显示现在已经超过了凌晨三点。
这航班晚得可真不少。
关瓒整理好睡觉时蹭乱的鬓发,赶紧爬起来,快步走向正门玄关。
这时大门另一侧响起钥匙c-h-a入锁孔的声响,同时还有交谈声传来。
随着“咔嗒”一声解锁,交谈声暂时终止,一个男声恭敬道:“柯总,您请。”
脚步声入内,两人先后走进玄关。
走在靠前位置的男人身形高大,双肩舒展,被皮带束紧的腰身健硕得跟豹子似的。他上身穿了件深灰色的衬衣,领口散开,没打领带,下身是一条修身挺括的定制西裤。或许是因为天热,他衬衣袖子被翻卷至肘部,露出肌r_ou_紧实的麦色小臂。关瓒远远瞧了一眼,留意到对方左臂内侧有一枚样式很特别的文身。
男人一手挽着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正在使用手机,进门以后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刚才说到哪儿了?”
男助理道:“这次购买开发平台的甲方老总想跟咱们公司的高级合伙人吃饭,早些时候我给俞总打过电话,他表示没有问题,看您时间了。”
“哪个甲方?”柯谨睿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助理。
那两人显然在说公事,关瓒站在玄关外的一株盆栽摆件后边,总觉得这时候上前打扰不太合适。他盯着那个背对向自己的男人,没来由地浅浅蹙起了眉心——那枚文身和这人的背影……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走在后面的罗钺回手关门,转过身正要回答,一抬头,正好跟关瓒的视线碰到了一起。他猝不及防地静了几秒,很快意识到那面生的年轻人多半是柯家新来的保姆,这才回答说:“是恒信传媒,上季度跟我司签了个近四千万的长期合作项目,俞总负责的,倒是找您签过字。”
柯谨睿听进了公事,也注意到手下人刚才那短暂的分神,于是平平“嗯”一声,再回身顺着罗钺的视线看了过去。
一刹那间,四目相对,男人似若有所思,又似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峰。
关瓒霍然怔住,那句即将脱口的“二少爷”当即卡在了喉咙里。他满目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眉心一点一点拧起来,最终不自然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喃喃开口:“……是您?”
罗钺听出端倪,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关瓒,又看了看自家老总,注意到柯谨睿没什么反应,似乎并没有对上那句“怎么是你”。他跟在柯谨睿身边的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练出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本事,见状清了清嗓子,从善如流地岔开话题,说:“今天也不早了,柯总难得休个周末假期,我这两天会整理好未来半个月的行程,饭局的事要不然等您下周回公司……”
柯谨睿好整以暇地抬起一手,示意安静。
男人的双眸很深,目光恍若有质,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感,瞳孔深处有笑意也有讶异。他不错目地注视着小家伙的脸,却是对助理道:“登机前徐叔是不是打过电话,说的什么?”
罗钺不假思索地回:“说是他有事外出,让家里新来的保姆给您等门。”
“保姆?”柯谨睿闻言一哂,有条不紊地说,“我怎么记得,这位是红馆的少爷来着?”
闻言,关瓒心下一沉,整个人登时紧张起来。他不安地抿紧唇瓣,静了几秒,低声道:“柯先生,那天是个误会,我其实……”
“其实什么?”柯谨睿打断他,反问,“难道你不是自愿,还是被别人强迫着绑好送进来的?那晚见面,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关瓒无言以对。
柯谨睿不再看他,对助理吩咐道:“你明天去一趟培养他的家政公司,把情况说明,让他们换个正经人过来。”
关瓒一听顿时慌了,径直过来扣住对方手臂,急切道:“柯先生,我可以解释!那天确实是个误会,我也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唔——!”
这话没说完,关瓒猝然被人掐紧双颊,被迫噤声。男人手劲用得不小,关瓒被手掌封住口鼻无法呼吸,又吃痛得厉害,却只能默默忍着,不敢擅自反抗。
不能没有这份工作,他反复告诫自己。
柯谨睿垂眸回视对方,看那双漂亮的黑眼珠蒙上层s-hi润的水雾,眼圈泛红,似乎随时都可能落下泪来。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尚未成长的兽,脆弱得赏心悦目,它的r_ou_垫下藏着爪牙,而这幼兽的爪牙又会被轻易折断。
短而轻的鼻息撩过掌心,柯谨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下是掐狠了点,他稍稍松下力道,温声提醒:“别吵醒无关的人,你跟我上去,我给你机会解释,能听话么?”
他并没有彻底将手松开。关瓒难受浑身发抖,十指扣紧男人手腕。如同一个浮出水面的溺水者,他死命抓住唯一的浮板,大口喘气,非常狼狈地点了点头。
第5章 【红馆会所】那天的确是关瓒把自己给卖了。
都不需要严格的定义,这就是关瓒跟柯谨睿的第二次见面,而第一次则要追溯到整整半年以前。
柯谨睿是国内一家互联网公司的创始人,他在IT圈摸爬滚打了快二十年,现如今把当初的创业项目做大,公司扩张迅速,正在为上市做最后阶段的准备。
以他的身份来说,身边攀关系博眼熟的陌生人前赴后继,又不乏另辟蹊径的示好者精心挑选的莺莺燕燕。只可惜柯总早已经不是游戏场中的新人,会轻易被乱花渐欲迷了眼,他自有一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原则,保证人前人后都是那副衣冠楚楚、八风不动的模样。
至于“衣冠”是真是假,其人是翩翩君子还是道貌岸然的大尾巴狼,这外人金身难近,是瞧不出个所以然的。
柯谨睿位高权重,贵人事多,他记不住签过千万合同的甲方,自然更不可能记得那些走马灯似的美人。
然而关瓒是个例外。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会所散客区近吧台的一个拐角,而相隔没多长时间,这位置就换成了VIP专属包房的床上。说实在的,这效率之高、目标之准,连柯谨睿都意外不小。要知道,那当真只是你来我往的一个擦肩而过,结果他就是多看了两眼,没成想竟直接被做东的损友会错了意。
那是今年年初的事,一月中旬,公司年会的晚宴后。
在柯总的行程里只有年会第一天的出席任务,喝了一轮酒就先行离场,被助理罗钺开车送去了市中心,那家位于使馆区后面的高级会所——红馆。这也是提前定下来的行程,只不过不涉及公务,是纯纯粹粹的私人娱乐。
柯谨睿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名叫秦疏远,是京城Gay圈有名的花花公子,而且花的特别有原则——来者不拒,一撩就上,睡完就走,从来不确定长期关系,所以也从来没有后顾之忧。同时子承父业,秦公子时任中亚证券投行部的执行总经理,是近几年金融行业炽手可热的新晋大鳄。
有钱、有颜、肆意妄为还不谈感情。秦公子玩得开,但凡有点乐子的新事物都想要尝试一番,久而久之口味越来越重,出席的场所也就越来越隐秘特殊了。
红馆对外是一家高端娱乐会所,采用会员制,VIP等级越高,持卡人可以进出的区域也就越多。然而这家起步会费就非常高昂的会所,在灯红酒绿的北京城却意外的低调,即便是在好玩的年轻人当中都流传不广,因为它真正出名的特色,是仅对顶级会员开放的字母区。
几年前秦公子尝鲜,入了这个讳莫如深的圈子,还非得拉上发小跟自己一起,号称有乐同享,防止年过而立缺少激情,荷尔蒙和巴多胺集体降到水平线以下。柯谨睿本来就有几分兴趣,对方一邀请也就顺水推舟地应允了,只不过面对损友的那套歪理必须严肃埋汰回去。
柯总表示,秦公子要是有荷尔蒙分泌不足的那天,太平洋恐怕也就离枯竭不远了。
那天约在红馆,是因为秦疏远出了趟长差回国,恰逢又换了新欢,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堆到一起,目的就是想名正言顺地玩个通宵。正好柯谨睿也是最后一季度的重点项目忙完,刚好有空喘气,这才欣然应邀,连夜从举办年会的温泉山庄赶回了市中心。
两人的差别,是一个有伴,一个单着。
正是在被侍者领进会员区域的途中,秦疏远注意到自家那位从来没对谁侧过目的发小,竟然在走过以后特意回头看了端酒的服务生两眼。秦公子当时就震惊了,因为柯谨睿虽然从不拒绝陪他出入风月场,可干的向来是仅限于喝酒抽烟的这类无聊事,搞得他一度认为好基友荷尔蒙缺失,在那方面有障碍来着。
这次难得中意,那必须不能放过!
秦公子直接做主,亲自找当天值班的大堂主管谈了谈,花了点钱,直言不讳地要买人家一夜。
于是里应外合的一番准备过后,柯谨睿被领到包房门口,推开门,第一次遇见了被捆绑还喂了药的关瓒。
那时关瓒离开舅舅家快一个月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母亲的治疗费用还欠了不少。他每天都在找工作,每天也都是无果而归,最后实在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去会所当临时服务生,工资日结,还会有客人给的小费,能解决他眼前最要命的问题。
那天的确是关瓒把自己给卖了。
红馆的夜场九点开始,关瓒白天在地铁旁边的便利店打工,完事以后正好过去上夜班。夜场开始不久,他刚给卡座区的客人上完点单,值班经理就把他叫到了一旁,告诉他有人看上他了,想包夜,对方是高级VIP,可能会有那方面的需求,服务过程中会受伤,问他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