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东西!”轻轻地低斥着,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目光深如浩海,却不再与她的眼睛对视,只拿一只手掌在她背部缓缓摩挲,企图让她平静下来,“你除了我,还有我们的小十三,小十四,小十五……甚至小十八……”
“你可真贪心!”
闭着眼睛苦笑一下,占色安安稳稳地靠着她,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良久,才听得她幽幽地叹。
“我爸的事儿,我真的没有想到。都怪我!”
“不要这么说,你爸他悲悯世人,又有英雄气概。对妻子也情深似海,在这样儿一个身为人都不知道怎么为人的浊世里,他是一个有风骨而品格高尚的人,值得我们去尊重。”
占色只是沉默。
是啊!
一份让人绝望的感情,也值得人尊重。
☆、169米 一个傀儡
几天后。
占子书和唐心柔一起下葬了。
墓地是权少皇安排好的,在离市区约几十公里的一座山顶上。
这个墓园里的墓地虽然价值不菲,但环境确实很不错。幽雅、安静、怡人,临山环水,尤其是这一座夫妻合葬墓,地点刚好能俯瞰山下的城市繁华。
占色想,她爸妈应该会喜欢在这里安家扎寨的。
从几天前接踵而至的打击中过来,现在的她,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
可是,墓地下方的几十级台阶,她还是由权少皇抱着上来的。因为,她的脚软。刚刚“死而复活”的父亲,还有刚刚知道身份的母亲,都不得不面临永别。心里无尽的哀思,任这冬日飒飒的寒风也吹之不散。
来祭奠的人一一离开了,可墓里的两位主人,一直安静着。
微微眯着眼睛,占色一只手抚着肚子,掀起了一角唇。在抛却了世间诸多恩怨情仇之后,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幸福的团聚了吧?
“占小幺,我们也走吧,他们会安好的。”
权少皇搂她过来靠着自己,像抚宠物毛似的顺着她的头发。
他的胸膛很温暖,尤其在这个季节。占色吸了下鼻子,靠在他身上,哪怕隔着几层厚厚的衣料,似乎也能感觉得到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这个胸膛,今后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了。
面对着墓前长眠的父母,她静了几秒,低声儿问,“四哥,等以后我们俩都死了,也让十三给我们选一处这样的地方,让我们可以安安静静地呆在一处。”
“嗯,我看行。”
权少皇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轻声儿回应。
占色没有再吭声儿,有些不舍离去。
是的,她喜欢这里,也非常感激四哥能选一个这么好的地方给她父母安身,还差人建了这么一个别出心裁的墓葬。有山,有水,有花,有树木,墓碑上大朵大朵的令箭荷花在安静地绽放,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这个小墓地像一个“缩小版的四合院”。
在墓地的最前面,是一排排弯曲的青石板路,小四合院的房屋仿照老京都的结构十分怀旧,挂在檐下的角灯,再配上墓地旁边一丛丛芭蕉竹木……如果把墓地的外形放大,真是一所适宜居住的好环境。
这是占色见过,最有特色的墓地了。
“四哥,你为我做得太多了。”
“傻东西,跟我还客套上了?”权少皇再次抚摸她的头发,想了想,声音里略略低了下来,“走吧,不早了。等过些天,咱们还可以来看他们,现在他们的新家刚刚入住,肯定不想我们在这儿打扰。”
“你说得对。”
轻声儿应着,占色心里其实知道,他是不愿意自个儿在这山顶的风口上一直吹冷风。这个季节已经很冷了,他担心着自己的身体。
不过,她更喜欢这样美丽的说法。
她宁愿相信,现在爸爸和妈妈更在欢聚团圆,不愿意女儿女婿在这里打扰。
再次由他抱着下了长长的台阶,走在成排的墓地之间,穿着绵软鞋子的占色,衣袂飘飘,长发扬扬,与他手牵着手,画面美好得令人伤感。
“四哥,唐瑜她……你打算怎么处理?”
侧眸过来,权少皇仔细看了一下她通红的一双兔子眼,冷硬的唇角微微一抿,“她是被人催眠置入记忆的。所以,她犯的事情x_ing格可大可小……”
占色点了点头。
可大可大,这个词儿非常精准。
往大了说,她的行为已经危害到了公共安全,不管有多少了不得的理由,也可以视同为犯法,只是情节严重与否的问题了。往小了说,实事上她并非有犯罪的主观意识,一切都是在被迫的情况下进行的,不仅可以说她无罪,甚至于可以说她也一个名受害者。
说来说去,就看怎么给她定x_ing了。
想了想,她问,“你觉得呢?大,还是小?”
换了以前,权少皇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毕竟为了惩处唐瑜而不让占小幺难受,他还曾经花了不少的心思。可现在,有了占子书的遗书在前面,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想法?
父母已经过世了,唐瑜是她唯一的亲姐姐,血浓于水。
没有急着回来,他只是喟叹一声儿,牵着她的小手,紧紧握了握,便将她带入怀里,用他高大的身躯挡住四野吹来的冷风,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看入她倒影着青松的眼瞳,淡淡道。
“这件事儿,我交给你来处理。”
心猛地一跳。
“交给我?”她又重复了一遍。
权少皇莞尔,“对,你也是zmi机关的一员,不要忘了。”
一阵感动划过心尖,占色明白她的意思。
他不愿意她再为这事儿伤心,所以把最终的决策权给了她。同时,也把卖给唐瑜的这份人情的机会交给了她。面对这样儿的呵护,她声音有些哽咽。
“四哥……”
下面的话她说不出来,满眼噙着泪花儿,却换得他扬唇轻笑,拍着她的后背抱紧在怀。
“好了好了,还准备哭鼻子呢?可是你再感动又有什么用?你老早就对老子以身相许过了,现在可没别的筹码,好好给我做乖媳妇儿,等女儿生了,咱俩再一偿夙愿,夜夜不空。”
红着眼圈儿,占色哭笑不得,轻捶着他的肩膀。
“流氓!”
*
这一次占子书的葬礼办得很隆重,就连远在依兰的舅舅也过来了。
下了山,权少皇有事儿要办,径直离去了。
占色在孙青的陪同下,回到了俞亦珍的住处。进了屋,她没有理会鲁芒抛过来的冷眼,只安慰了几句已经哭肿了双眼的老妈,就笑眯眯地拉过来心事重重的舅舅和舅妈聊天。
“舅舅,这一回都入冬了,地里也没啥事儿,你和舅妈可以在京都多玩儿一段时间再回去了吧?”
在舅舅的面前,她故意表现得很轻松,可舅舅的脸色却很凝重。
“小幺啊,姓鲁的咋回事儿?”
这里人多嘴杂,占色也不好说得太多。只是,在舅舅的面前,她也又不好意思撒谎,只顾左右而言它地说:“他犯了一点事儿,还在看守所里收押着,等法院的判决呢。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还得再等结果吧。”
瞄了俞亦珍一眼,俞亦贵满是皱纹的脸上拧了下,作势跺下脚。
“该!”
末了,他又伸出一双有着豁口的粗糙手心来,轻轻地拍了拍一下占色的手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小幺啊,爸爸没了不要太难过,还有舅舅在啊……把心都落下去,好好地养着身子,生个大胖小子。”
“呵呵……”被舅舅的话给逗乐了,占色笑,“权四他还可想生个闺女呢,我俩已经有了一个小子了,再添一个闺女也是好的。”
“有一个小子了?”
舅舅疑惑地皱了下眉头,显然有点没反应过来,“上回俺来城里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小家伙儿,难道他就是……?”迟疑了一下,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惊了一下,“他是……他是……?”
大概不太确定占色知不知道六年前的往事,他连续说了好几个“他是”,都没有把话给接下去。见到这个状况,占色知道他肯定也知道那件事了,觉得没有什么可瞒他的了,就把当初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顺便把鲁有德拐卖小十三的事儿也给他讲了。
听完,俞亦贵只剩一声叹息。
“好闺女,可苦了你,苦了孩儿了。姓鲁的当年俺瞅着他就不是个好东西,整天东家蹿到西家,偷j-ian耍滑,装蒜不着调……”
噼里啪啦地批评着鲁有德的十万条罪例,占色听着,只递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为了维护俞亦珍的面子,他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挑下一眉梢问。
“舅,我那个时候的事儿,你知道多少?我不是上次出车祸了么?撞到了脑袋,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舅舅老实巴交一个人,不会撒谎。她这么一问,他顿时胀红了脸,似乎特别不好意思,说话都有点儿支吾了起来。
“小幺,你这个事,舅是知道的。舅也不是有意想要瞒你,俺第一回见到你姑爷的时候,就觉得他瞧着面熟。有心想问问吧,一来抹不开面儿,又不敢确定,二来怕你知道了,会伤心就没好张口。你今儿问了,舅就告诉你。六年前在依兰,我见到过他跟你在一块儿。还有你那个孩儿的事,俺也是知道的。你出了车祸,后来撞坏了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