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店里人山人海,余筱华在里面挑东西,何蔚子拎着大袋的药站在门口等她,她挑了很久才出来,手里又提了两包,其中一包特别大,看起来很重,余筱华面色显出有些吃力,何蔚子轻轻说:“我来拎吧。”
余筱华想了想后将那袋重的递给她,她刚接过,后头有人走进来,肩膀蹭了她一下,她被推了一下,手上拿着的东西又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于是左手那个拎药的袋子掉到了地上,几包中药零散地摊开来,里面的不少Cao药都掉出来。
“怎么回事啊?”余筱华蹙眉看着地上散开来的药,赶紧弯腰去捡,边捡边说,“你怎么连东西都拿不好,这下子全部浪费了,这些药很贵的!”
何蔚子也弯腰去帮忙捡,余筱华立刻推开她的手,冷冷道:“你不要碰。”
余筱华非常执着地将散开在地的所有药都一点点地捡起来收拾好,重新放进黄色的包药纸里,一丝不苟的,然后自己亲自拎起,冷冷地看了一眼何蔚子,走出了食品店。
何蔚子跟在她后头,快步走上去,想了想后对她说:“余阿姨,如果您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直说。”
余筱华闻言一顿,转身看她,说:“我哪敢对你有意见啊?徐湛都认定你了,我还敢提什么意见?”
何蔚子苦笑:“您果真是为了徐湛才勉为其难地接受我的。”
余筱华直直地看着何蔚子,冷静道:“身为一个母亲,我所作所为都是为徐湛好,在我眼里,你根本配不上徐湛,徐湛那么单纯,而你却不够单纯。徐湛为了你擅作主张地辞职,完全放弃了自己的前途,跑到国外去伺候你,连父母不要了。我告诉你,没有一个父母会喜欢让儿子变得这么疯狂的女人。”
何蔚子沉默。
“但是我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徐湛为你已经是完全豁出去了,没人挡得住,我再阻拦也没有意义了。”余筱华冷笑,面色紧绷,嘴唇微颤,“但你要我从心里真正地接受你,喜欢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你根本不用想了。”她说完吃力地提了提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走。
何蔚子短暂的停步后快步跟上去,准备开车将余筱华送回去,谁知余筱华动作非常迅速,挥手招了一辆的士,将手里的袋子放进车里,又转身拿过何蔚子手中的那包食品,连带着人上车,关上门。
无言又坚定的抗拒和排斥。
何蔚子不是傻子,已经很清楚余筱华的态度了,知道余筱华很讨厌自己,讨厌到甚至不屑多看自己一眼。作为一个母亲,她的接受和妥协都是无奈的,因为害怕再次失去自己的儿子。
其实何蔚子也能理解余筱华,像她这样的情况,又有多少正常家庭的长辈会真正接受。
和徐湛回国之前她已经预料到了余筱华的态度,在徐湛的鼓励下,她愿意去尝试亲近这位老太太,徐湛的付出让她感动,她觉得自己也该为他做出点什么,但是此时此刻,她似乎明白了,这位老太太的态度是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
晚上,徐湛给何蔚子送来了咖喱炖饭和莲藕猪骨汤,何蔚子将余筱华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听后柔声说:“蔚子,前几天我听爸说妈得了心病,这两天我每天回家和她谈话,劝她去看心理医生,但是她不愿意,情绪很抗拒,我真没想到她今天会找你一起去看病。”
“你妈得到了心病?”何蔚震惊,“真的?”
徐湛迟疑了一下后点头:“我会积极劝她去看心理医生的。”
何蔚子沉默了一会,起身收拾了桌子,然后走到徐湛身边,手按在他肩膀上,认真地说:“那你应该知道你妈的心病是因为我。”
徐湛侧头,伸手按住了何蔚子的手,说:“蔚子,你不要自责,这些都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当初去新加坡是我坚持的,和你在一起也是我坚持的。妈这个心病是可以治疗好的,我会带她去看心理医生,配合她治疗,让她早日好起来。”
何蔚子正要说什么,徐湛突然开口,眼眸里的情绪非常复杂,带着很深的无奈和淡淡的哀求,轻声道:“蔚子,请你不要轻易说放弃我。”他顿了顿后说,“至少应该试试看,我相信妈最后会理解我们,接受我们的。她现在的心理状况不太好,但只要经过正规的心理治疗后会康复的,我有这个耐心,也有这个信心。这事怪我,当时不该意气用事地只顾着自己,现在我明白错了,会去弥补,加倍地孝顺她,多花时间陪她。”
第一次,何蔚子对徐湛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两年半他孜孜不倦的付出让她非常感动,她也习惯了有他在身边陪伴,且答应他一起为两人的新生活而努力,但是余筱华的心病让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愧疚。按理说她不应该让徐湛陷入两难之地,但是此时此刻,拒绝徐湛对他而言又是一种不可逆转的伤害。
徐湛,为她放弃了那么多,整整两年半屈居在异国他乡的一所小牙科诊所,花了那么多时间照顾她,陪伴她,对于她言,他就是冬日里的一杯热牛n_ai,很熨帖很舒服。她既然答应了和他一起走下去,轻易食言太伤他。
但是余筱华,何蔚子很清楚她的态度是不会改变了,徐湛的想法过于乐观。
这样走下去伤害也许不只是余筱华,徐湛也会左右为难。这里不是新加坡,需要面度很多现实。
“我不会放弃妈的。”徐湛说着紧紧抓着何蔚子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当然也不会放弃你,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女人,不存在选择的问题,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做得很好。”
四月份的时候,恒鑫主投资的工业园迎来了规划环评审查,整个审查过程中,何蔚子亲自迎接,陪伴领导,奇怪的是这么大的事情却不见总裁叶斯承的人影,她问过秘书小纪,小纪说最近叶总在公司的时间不长,不知道在忙什么。
何蔚子点了点,没说什么。
三天的审查结束,何蔚子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下来,开车回家的路上接到了母亲李沐的电话,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张莹兰得了重病。
何蔚子吓了一跳,反问:“什么重病?”
李沐说:“她挤公车的时候摔了下来,尾椎骨折,住院后做了一个全面检查,竟然发现肺上生了一个很大的肿块。医生说肺癌早期症状不明显,加上她一直没将咳嗽,发热,胸闷当回事,现在一查已经晚了……”
一阵寒意从何蔚子的手指末端迅速蔓延上来,她觉得喉咙很干涩,片刻后反问:“已经确诊了?”
李沐叹了口气:“是啊,做了两次CT,已经确诊了。”
“怎么会这样?”何蔚子的声音发颤,面色瞬间发白,差点连后面一辆逼过来的车子都没看见,赶紧转了方向盘,往左拐,开到主路的一条分路上,停车,立刻问,“妈,她住在哪个医院?”
李沐说:“住在二院,我上周去看过她了,她精神还不错,就是人瘦了一圈,拉着我的手说话,还提到了你。”
挂下电话后,何蔚子颤颤地从车里的收纳格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很久没吸烟,那辛辣的腥味直接窜到喉咙,让她重重咳起来,她吸了两口就捻灭了烟,双手按在方向盘上,纤长白皙的手指泛起了青色。她低着头,久久地,久久地,没有抬起。
突然想起什么,她飞快地从包里找出名片薄,翻看查找,找到一个做冶金设备生意的朋友。她记得这位朋友的阿姨两年前得了肺癌,被一名誉为“妙手回春”的医生治好了。
隔天,何蔚子开车去二院看张莹兰,到了住院部,找到呼吸科,问了护士台的护士后知道张莹兰住在512。她带着水果和鲜花走到走廊尽头的512,刚要叩门,门已经从里面被打开了,叶斯承出现在她面前。
叶斯承看到她的瞬间眼里闪过一抹诧异,然后反问:“你怎么来了?”
他穿了一套丝质的灰色西服,颀长挺拔,只是人瘦削了一点,坚毅的眉目间满是清冷。
未等何蔚子回答,叶斯承已经将门拉开,侧身和张莹兰说:“妈,蔚子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