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这个冬天,别墅的主人每天都会来陪他。每天夜里,都会给他洗脚。每一周,都会给他剪指甲。每顿饭都是他做的,每杯水都来自他手里。包括每一句话,都温暖似篝火。
这场冷战,很难打下去。因为他面对的敌人,是一个熟知人x_ing的心理医师。除此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可怕的敌人也在扰乱他的心扉,那就是,他自己。
“你来干什么?”
黄毛笑嘻嘻地盯着他说:“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来结账的。”
沈南秋将大衣披在身上,扣子一颗一颗扣好:“打在你账户里的钱,难道你没收到?”
那人笑着的嘴咧得更开了,围着他直转悠:“当初,我是怎么把你救出来的,你忘了?战况如此险恶,要不是我拼了命护着你……那点钱你觉得能报答救命之恩么?多给点又怎么了?”
心理师面无表情地接过女仆递过来的围巾:“做你这一行,都是明码标价,你尽的是你所拿的那几百万块钱的职责,格外加价,不合适吧?”
没想到这个向来大方的金主会严辞拒绝自己的要求,杀手不禁收住了笑容,不过他很快复又笑开,似乎刚才说的不过是一个临时兴起的玩笑罢了。
“你真把曼天翔给接回来了?”看得出他是转移话题的一把好手,“我看你是闲得蛋疼!”
沈南秋系围巾的动作稍稍顿住。
“放一个脸和身体都被□□毁了的人在家里,你就不会做噩梦?还是你可怜他?抑或留着他暖床、生孩子?就是能生,怕也很难生出健全的胎儿吧?”
见他如此口无遮拦,沈南秋不大高兴了:“我希望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该说出来,让它烂在肚子里好了。你若没有其他的事,就请离开这里,我马上要出门。”
杀手正要开口,就感到后背刮来一阵y-in风,扭过头,就瞧见隔壁那间屋里,一个男人正y-in测测地盯着自己。透过门缝看得不太清晰,他也不敢再看下去,正好主人下了逐客令,便毫不迟疑地闪身消失。
送走了不速之客,沈南秋穿戴整齐,推开门,走进屋里,替站在屋中央的男子披上冬衣。
“你不是觉得闷吧?咱们出去走一走。”
曼天翔y-in沉了久久,才甩出一句:“不想去。”
这段时间,他身体一直不大好,总时不时发烧,不是这痛就是那痛,成了名副其实的病秧子,再加上毁了容,多少有点自卑感,又在屋里呆久了,习惯x_ing的自闭,各种心理问题丛生,这些沈南秋都了解。
男人把冬衣上的帽子扣在他头上揉了揉:“再大的病都可以治,再重的伤都可以养,我会倾尽我的所有为此努力。疤痕也没关系,到时可以植皮。我问过医生,医生还是有很大的把握让你各个方面恢复原样的。”
对方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口气在触及他尊严的同时,无形中也坚定了他的信心,曼天翔也不好再拿乔下去,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承认本人的不幸乃是全世界最大的不幸。除了他自绝生路,谁也无法阻断接下去的生活以及需要走的路。
待他穿好衣服后,沈南秋就牵住他的手往外走,丝毫不容他挣脱。离开封闭的小窝,突然觉得,外面的世界又变大了,充斥着更丰富的内容。同时又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越发地格格不入了,每个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人无不显出可怕的陌生和虚无。他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那人也没带他去什么奇特的地方,而是到了一个人迹稀少的公园,一起赏梅花。空气里充斥着阵阵芳香,周围静谧极了,小雪零零碎碎、纷纷扬扬地下,地板上像是铺了层雪白的沙。曼天翔突然有些心动,平时没注意的美好,如今竟被残缺自己的感觉到了,难道这不算是因祸得福,是一种额外的幸运吗?
当然这得忽略掉身边那家伙的黑历史,得过滤掉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瞬间的忘记不代表永久的平和。他只是害怕,这个人留着自己是不是为了再一次抛弃他?
虽然他努力杜绝任何有关于感情方面的想法,但是人对情感的需要总是迫切又消极。他相信,现在离开他,过了一年两年,或许无法释怀,但过了十年二十年,就不会这么执着了。可是对方根本不给他稀释这段孽缘的机会,想要挣脱,千难万难啊。
刚想到这里,男人就从正面拥他入怀,在这雪白的天地之间给了他一个轻吻。尽管自己没有反应,那个吻,仍是越吻越深,直直捣入他的心里,阵阵撼动他的灵魂。
他只得无力地闭上眼睛。不予理解,这个吻的分寸与不分寸。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个商场,沈南秋好似格外留意,像是想给他买点东西。
曼天翔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想快点回去,好结束这所谓的两人世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隐约的尖叫和哭泣,前方微微s_ao乱起来,他感到有些不对劲,正要抬起头瞧个究竟,就有个人朝自己撞了过来。
这个人的脸色y-in鸷而麻木,绝不像喝醉了酒,走错了路,事实证明,曼天翔的判断十分正确,他没有用身体去挡,而是伸出脚,将他绊倒在地。那人手中的刀,当时离他只有一寸而已。他想也没想,就捉住了那只罪恶之手,将其狠狠别在背后。
沈南秋还在一边挑选商品,听见动静立刻奔过来了,刑警没好气地瞪着眼睛:“看着干什么?还不找根绳子把他绑了!”
对方反应极快,立刻从商贩那里找来根皮带,与曼局合力制住那个歹徒,同时打电话报警。由于不想和警方接触,两人商量了会儿,便快速离开了。后来才从报纸上知道,这个人因为身负巨债,走投无路,从而心理失衡,打算报复社会。在撞上曼天翔之前,就已经捅死捅伤了好几个无辜路人。
所谓一种米养百种人。谁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是善辈,每个人都不会冲动,每个人都有着正常的思维。差异总是多,善恶总是有。只具有单纯一面的,那不是人,那是佛像。
搞定这事之后,曼天翔心境开阔不少。有种找回当年之勇的感觉,奋不顾身,只为嫉恶如仇。这让他快意了一道,但也实实在在地累着了。疲惫当中,又有种悠悠的失落。这一辈子,他再也当不了警察了,稍微一使劲就气喘得厉害。他是如此热爱这个职业,风险再大,也甘之若饴,从没有抱怨过。可以说他天生就有种使命感,所以才这么介意,枕边人那些不光明不磊落。看不惯就是看不惯,怎么的?
沈南秋见他坐在街边的椅子上不肯挪动,便向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天色已经暗了,路边的小摊小贩也摆出来了,曼天翔翘着腿,在那装大爷装得不亦乐乎:“我想抽烟。想喝酒。”手冲不远处的超市一指,意思你快去快回,别让老子久等了。
心理师呆了半晌,遵令而去。
有了烟有了酒,那人还不满足:“饿了,给我烤串豆腐干,要特辣的。”
“……”
烧烤实在是太不健康,完全不符合病患的饮食标准,不过沈南秋很知趣,也没怎么抗议,乖乖来到烧烤摊等着。
“辣椒少放点。”
“你还放?”
老板不要脸地笑他:“这点辣椒还多?”说完又抖了不少花椒粉上去,画国画一般大势在豆腐干上涂抹,这架势,看得沈南秋彻底无语了。
第32章 又带球跑?
手里拿着一串滴油的烧烤,确实很不符合他的形象,可接下来他做了一件更不符合形象的事,那就是伸出舌头去舔敷在上面的厚厚的一层佐料。
其实沈南秋也有些犹豫,但是它看上去实在太辣了,所以……
然而这一幕很不巧地被扭过头的曼天翔看到:“cao,你恶心不恶心?!”随即伸出手,一把夺过男人正在舔的烧烤,脸上的表情,嫌恶又微妙。
竟然被对方看见了自己的蠢样,站在旁边的心理师的脸因为尴尬而微微扭曲。
刑警或许是饿慌了,也没计较,把豆腐干塞进嘴里就大口大口啃起来了。一时间,空气里香味四溢,别提有多么爽。很久都没这么随x_ing过了,以前加班到很晚,他最爱的就是在路边吃点烧烤,喝喝夜啤酒,他很想念那些接地气的时光,除了工作,生活中自己就跟平常人没两样。什么品味,什么虚荣,都滚一边去,活得高兴就好。
吃完之后,曼天翔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打开啤酒,仰头咕隆咕隆地喝了个够。某人一直在旁陪衬,嘴角还粘着一点辣椒,见他丝毫没发现,仍维持着一副装逼样,曼天翔忍不住在心里发笑。
干完啤酒,大汉十分满足地打着饱嗝,仰躺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地瞧着天上的星光。如果人生没有烦恼那该多好。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贪婪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沈南秋赶忙叫来司机将这个姿势不雅的家伙装上车运回家去。醉晕晕的壮汉被他扶起房里时,杰克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今天的曼先生看上去心情不错啊。”
“哦,是吗?”听见他的话,心理师突然觉得,不管自己出了什么丑,受了多大的委屈,都是值得的。只要换得他的开心。他并不是一个无私的人,但此时此刻,自己是真真切切这么想的。
第二天醒来,曼天翔就从床上一跃而起,显得格外精神,再不像以前那样要死不活、处处都透着萎靡。
人的心态总会不断地变化。纵然不能一直保持乐观,但也难以永久低迷。刑警也感到,继续做一个怨天尤人的病秧子,是极为不明智的。沈南秋从来都不该是他生活的重心,重心应该是自己。想通过后,便心如明镜。要不起的东西,他不要还不行?
“这里有健身房吗?”
沈南秋不答,只是把他带往两个地方。其中之一,就是偌大的健身房,里面设备齐全,还配备了游泳池。隔壁呢,就是s_h_è 击俱乐部。枪支的型号比他在局里配备的都丰富,他不由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