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给他清理干净玻璃碴子,再上药包好。绪易帮不上忙,就站在一旁认真地看着大夫处理王覃的手。他只穿着一件衬衫,领口扣子敞着,医院的冷光下能看到一点闪闪发光的锁骨。
王覃睡着的时候做了个梦,梦见有人来夜店挑衅,举办了个比舞大会。绪易梦里轻描淡写地说:“跳舞有什么难的?”
他上台跳起脱衣舞,一边脱一边扭送着胯,被紧身皮裤裹住的大长腿更显修长,锁骨在灯光下散发着光泽。
“王覃?”
绪易那张脸出现在眼前。王覃才意识到因为他长得挺好看的,自己才做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春梦,心里感觉挺对不起绪易。
“你还好吗?要不要去病床上躺着?”
王覃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用一只手艰难地打字:谢谢你易哥,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别遇上什么,小心安全。
还用微信发了一千块钱给绪易,算是医药费。
绪易很少听到别人反过来关心自己的,一般人都是寻求他的帮助。谁会没事儿觉得一个年富力强的精英会有危险?开完会看到王覃的消息,立刻照定位地址赶了过去。即使是个一面之缘的人,也不能放着闹出人命来。他猜测王覃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找不怎么熟络的自己帮忙。
他哪知道王覃是群发的消息。
看到王覃受伤流血都没个能求助的对象,一个人孤零零的,有点可怜他。看到那一千块钱,还有那个弄错年龄引人发笑的“易哥”,就在王覃头发上抓了一把,笑了下说:“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第5章 雪藏
后来绪易陪王覃在医院里躺了会。王覃的女朋友来了,哭得那叫一个惨...
跟着另个女朋友也来了,两人一边扇了王覃一个巴掌。
绪易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热闹,还贴心地把两人送出门口。回来时把门合上,绪易忍不住教育王覃:“你这不是上赶着找抽吗?”
王覃委屈地打字:我没想到大晚上她们都找来了。
王覃问绪易,看上去给人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莫非是天蝎座?绪易反问他,王覃打字回答:我是巨蟹座。知道巨蟹座吗,最大的特点就是恋家。
果然星相学都是瞎掰的。王覃如果恋家,也不会到了三十好几交这么多女朋友却不结婚。
到两人各回各家的时候,绪易也不肯告诉王覃自己到底是什么星座。
绪易看温闯除了泡在网上唱歌就是吃喝玩乐,整天不务正业也不是个事。问他愿不愿意来自己公司实习。温闯什么都听他的,还是有些顾虑,问:“我这三流大学的也收吗?”
绪易答:“有很多适合你的职位,就是专业不对口,委屈了你。”
他带着温闯走后门到公司人事部去报道,忽然接到小娴的一个电话。小娴说:“易哥,我朋友有麻烦了,我在满大街找他呢!”
绪易一下有点紧张,小娴唯一上心的朋友就是那个王覃。他让人定位王覃的手机,等追到那里,正看到王覃就站在天桥上,望着下面穿行的车流。
绪易下车喊了一声,王覃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反正绪易就没听见王覃跟谁说过话。绪易愤怒地追去,王覃跑下天桥,还当着他的面把手机扔进垃圾桶里,冲进熙攘的人群。绪易看着茫茫人海,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了。等再次见到王覃,是第二年。
那一天s-hi冷y-in霾,发生了很多事情。包括圣徒退圈,从网络上彻底消失。
没有任何征兆,首先是绪易看到粉丝四群解散,他没反应过来,照常点进圣徒的音乐主页听歌。
虽然所有圣徒的歌绪易都下载存档,在线听却可以看到别人如何称赞圣徒的评论,会给绪易一种自己并不孤独的感觉。有次忙到大半夜两点多钟,绪易点进圣徒的主页去听一首六年前上传的歌。那会圣徒还是个新人,声音和技巧都很生涩,初具如今令人惊艳的歌声雏形。绪易惊奇发现在列表旁边,“最近听过的人”里有圣徒本人。两人的头像就挨在一起那么近。
这一次绪易愣在那里,所有的歌凭空消失下架。就连圣徒的微博头像也变成了一片空白。
只要在网上搜索圣徒,铺天盖地都是井喷而出的负面字眼。早年参加高音比赛时贿赂评委,号称原创的歌曲涉嫌抄袭,最令圣徒永世不能翻身的一条是被人扒出私生活混乱,甚至睡了自己的粉丝。
之后整整五个月,圣徒在网络上音讯全无。
最开始绪易安慰自己,本来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永远也不会穿越网络进入彼此的生活,连接他们之间的只有一段又一段的音频数据。
真正意识到退圈是什么意义是在半个月后。圣徒大约间隔十几天发一首新歌,他有一副很奇妙的嗓子,不同的歌能演绎出不同的感觉,每次听新歌就像拆开一份神秘的礼物。发新歌的日子是所有歌迷粉丝的狂欢日,久旱逢甘霖不过如此。随着时间点的接近,生物钟提醒绪易去圣徒的主页看一看,可笑的是不仅没有新歌,连以前的歌也清空为零,并且永远不会再有新歌了。
圣徒自费出过一张EP,很多粉丝因为失望在网上二手出售。绪易把它们都买来,还上了几个人的当。快递陆续发到公司,其中有张应该是在漫展现场买的,上面有圣徒亲笔的签名。绪易盯着那两个字久到要把它看穿。再后来他在文件上签名时,鬼使神差就签了一模一样的两个鬼画符。下属以为是老板改了签名的方式,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有怎样的声音曾经陪他度过日日夜夜繁杂的公务,又是怎样一阵轻烟似地消失了。
一边搜索二手专辑的卖家,一边就能看到无数对圣徒的攻击和谩骂,那些尖利的语言也许是茶余饭后随意的发泄,却践踏着一个人心中的天神。绪易其实是处女座,平时在生意场上得理不饶人的那种。他喜欢把对手打击到谷底再蔑视地踩上一脚。这时候绪易开始神经质地怀疑,这是否是命运对他开的一个玩笑,专业术语又叫做“报应”。面对这些人的指责,他百口莫辩,做错了就是错了,时间并没有掩盖圣徒犯过的错误。
他在大街上人流里辨认耳边的声音。寻找一张没有见过,却能一眼认出的脸。所有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都会吸引他的注意力。时间对绪易来说似乎失去了意义,永远停在了那个人消失的那一天。
新年时绪易推掉所有工作,逃离一般离开公司,躲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度假山庄里偷享清闲。他不想再待在熟悉的环境里,每个地方都能听到圣徒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扰乱他的思绪。绪易泡在温泉里,打电话给温闯。听见电话那头的麻将声和电视里拜年的贺词,绪易颇觉得欣慰,他问:“你最近过得好吗?”
温闯大大咧咧地答:“我很好啊!”
绪易又说:“希望你过得开心,天冷了不要冻着了。”
温闯不明白绪易为什么对他说这些,还是笑呵呵地说自己穿的多着呢。
度假山庄的餐厅里有棵假树,食客可以在它的叶片上留下一句话。绪易写的是:你我本没有交集,如今更是连你的最后一点联络也失去。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或是一切社会中代表一个人身份的特定符号。我只听过他的声音。”绪易对田秘书这么说的时候底气十足,完全不觉得自己在为难别人。田秘书给擦着汗的侦探倒茶,好不容易听到下一句。
“有他的照片,戴着帽子和口罩。”
侦探拿着这张照片,猛地发现是个男的,屁股不由得离老板反方向挪了挪,秉持着对特殊群体的尊重才没有表现得太明显。绪易也不讶异于他的反应,继续道:
“从手头寥寥的资料,我知道他和我在同一个城市。之前漫展的赞助商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我要到了他曾经用过的手机号,也不是实名注册的。”
侦探叹了口气,这可无从查起啊。
三个人一起沉思,田秘书突然建议,要不要从别的人身上当作突破口来调查。也就是第一个在网络上爆料圣徒黑历史的女人。她的微博里充斥着圣徒与各种女孩交往劈腿的证据,不露脸的合影上,圣徒穿着出现在漫展现场的衣服,手背上同一个位置的痣也出卖了他。而她自己的个人信息则掩藏得很好。侦探不死心地翻找,在几千条微博评论里发现了疑似是认识她的人,又将那个人所有的关系网研究个遍。一连串连锁反应地调查,层层分析,抽丝剥茧。侦探指着婚礼合影上站在最角落的伴娘,告诉绪易她很可能就是爆料者。
看到照片时,绪易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见过她,一时记不起究竟是在哪里。
第6章 你的名字
私家侦探最终没有帮助绪易找到圣徒,绪易才发现原来钱真的不是万能的。
随着时间流逝,除了心酸和失望之外,更多是担心。
圣徒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唱歌。
绪易记得一段圣徒在频道里和朋友们闲聊的录音,当时有个人吹捧圣徒粉丝多,圣徒谦虚地说承蒙大家的厚爱,那人又说:“我认识圣徒好几年了,这家伙所有的精力都用来钻研怎么唱歌,粉丝能不多吗?没有什么事情是有天赋就能做好的。”
过了几个月的沉淀,网络上记得圣徒的人不多了,可是时不时还会有人出现,将他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一次,表示绝不接受圣徒再回来唱歌,一个品行有缺陷的人没有资格唱歌给大家听。圣徒在漫天骂声中选择了逃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回来东山再起。
让一个人此生不能再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无异于折断他的翅。绪易焦虑地想着:
我们的关系就止于此吗?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四月份的一天温闯激动地给绪易发消息,说道:“易哥,我终于知道你喜欢的那个声音真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