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覃被他这么柔软的眼神看得没了脾气,也不去揭穿。王覃正建议绪易给保险公司打个电话,绪易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好像是刻意说给王覃听的:“等会就送油来?知道了。”
绪易把自己的车丢给司机,名正言顺就上了王覃租来的比亚迪。心情舒畅地说:“我知道附近有个农家乐,我们过去吃饭吧。”
到了地方哪里是农家乐,根本就是富豪才交得起会费的私人山庄。绪易带着王覃先去吃饭,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落地玻璃窗里映着他们面对面的身影,有现场钢琴和小提琴,演奏着王覃最喜欢的法国抒情天后的歌。
王覃支着脑袋安宁地听着,闭目养神。他闭上眼睛时,绪易可以清楚看见他眼睛下方的青色,而当他睁开眼睛,绪易的目光已经落在别的地方。
“我很喜欢这首歌。”王覃说。
“是这家餐厅的荣幸。”绪易说。假装这是一次完美的巧合。
事实上绪易记得关于圣徒的每一件事情。他反复听着那些圣徒在频道里与人聊天时的录音,还有平时在粉丝群里说的话,只要是圣徒提到过的,绪易就认真记下来。
王覃的胃口很差,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绪易就让厨师把西餐撤走,换成养胃的粥端上来,王覃才好歹喝下去一些。
绪易让王覃吃完去泡一泡温泉。晚上又给王覃单独开好房间。
王覃凝视着窗外,风景尽收眼底,山庄的湖畔在夜色中像一块蓝色宝石,令他感到心神平静。
两人一起从山庄回来,王覃顺道去还车点还车。还要再刷两千的违章保证金,王覃的信用卡一下子刷爆了。绪易就站出来说:“你是帮我的忙,我出。”
他把卡硬塞到王覃手里,告诉他密码是710626。
后四位是王覃的生日,他难免多想了一下,但是前面的71王覃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只能认为这是一个巧合。
绪易三天两头就给王覃打电话。第一次是说自己钥匙丢了进不去家门,让王覃帮他回忆可能丢在哪里。
王覃询问他去过哪些地方,一条一条帮他分析。绪易是如此地迷恋王覃的声音,静静听着电话里那人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地推断着钥匙去向。
第二次绪易说公司开展会缺人手,硬是把王覃叫来,换上工作西服,让王覃陪着忙前忙后。王覃记x_ing和应变能力都挺不错的,一天下来帮绪易挡了不少琐碎的事情,也没少跑腿。累得满头大汗却很充实。晚上绪易少不了好好地酬谢王覃,请他吃饭,按照私人助理的最高按次收费标准,给王覃开工资。王覃吃的仍然不多,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比躲在出租屋里时开朗。
后面几次绪易找的借口越来越随便:想去跑步没有同伴,菜点太多了吃不完,快递太重搬不上楼,一个人害怕看牙医......几乎把三十年来肚子里的坏水都用来编造联系王覃的理由。
两个人变得越来越亲近,就像亲兄弟那么形影不离的。
就在绪易以为王覃会这样慢慢走出曾经的y-in霾,被他带入生活的正轨时,王覃再次失踪了。
王覃在夜店里买醉。
自从和绪易交朋友,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碰那个东西了。很多人都说他玩的那个东西,身体成瘾x_ing是很小的。可是没有人抵得过那种心瘾。
有人用暗号邀请他,王覃差点就跟着走了,可是脑子里就闪过绪易淡淡的笑脸,说着“你做得很好”,“多亏了你”。王覃想要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堂堂正正地去做一个人,抬脚就想离开。
“王覃?”
有个女声喊住了他。
王覃不用回头,也不想回头,他知道那是谁。
“对不起王覃,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把你害成这样......”她脸上挂着泪痕,嗫喏着朝王覃扑了过来。王覃垂下了眼睛,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慢慢拉下她的手。
王覃整夜整夜地做着噩梦,一次次将他拉回到五个多月前。数不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催促着让他赶紧去死,让他下地狱。王覃害怕地捂住耳朵,那种一夜之间从高处狠狠摔下,从万人拥护变得一无所有的反差剧烈地折磨着他。
绪易发疯地找遍了所有王覃可能去的地方。最后是在王覃老家旧宅子的顶层仓库里才找到人。
只有躲在这里,隔绝城市里的环境,王覃才能彻底斩断自己对那个的欲望。千里迢迢赶来的绪易走进这栋鬼气森森的房子,看到王覃的身体因为戒断反应而痉挛,在梦中呓语。
绪易喊了一声王覃,对方惊恐万状地睁开眼睛。
王覃的嗓子是哑的。唱高音本来就很伤嗓子,稍微有点小病就会干涩到完全讲不出话来。他用溢满血丝的眼睛对绪易说着:出去。
绪易只能耐心地解释,自己为了确认他的安全而来,并没有恶意。
听说绪易是为了自己赶来,缩在地上的王覃抬起手,寻求帮助一样握住了绪易的手。
两人一个躺着一个俯身,让绪易想起那副著名的油画《创造亚当》。朝自己伸出手的王覃需要出路。正如初来人间,对所有未知一切感到茫然和悲伤的亚当,向主神渴求着灵魂。
绪易又觉得这个比喻不太对,因为王覃才是自己的主神。
老楼的楼顶肮脏潮s-hi,驻扎着很多老鼠。绪易把那些老鼠都赶跑,找来干净被子让王覃躺着,靠在自己的腿上。这一夜王覃耳朵里再没有小动物啮咬东西的声音,都是绪易在心疼地呼唤他的名字。
第8章 救赎二
农村一大早的j-i叫声把王覃吵醒了,他醒来一看,好家伙,自己正脸朝下趴在绪易怀里。
两人手还牵着。
吊儿郎当的王覃脸皮却薄,连忙先把手抽出来,闭着眼睛的绪易蹙了眉头,一副失落之情,看上去像是最喜欢的什么宝贝被人抽走了一样。
趁着机会仔细看看这个绪易,长得特别好,白皙秀气,眉眼有股英挺之气。戴上眼镜时多了一份领导者的威压。身上有种很淡的香水味。王覃怀疑这是令自己感到安心的源头。
绪易因为王覃把手抽走,没多久就跟着醒了过来。他在眼前到处搜寻,除了一堆发霉的木材和积灰的书籍,什么都没了,王覃跑了。
他低下头茫然地思考,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引起了王覃的反感。绪易又开始用那一套说辞说服自己,他们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自己永远别想追逐上王覃的脚步,王覃的心里只有音乐......
可是无法阻止自己去担心王覃......
忽然之间整个世界不再有那个人的消息,失而复得又再度失去,绪易才会急于寻找他的下落。去了很多地方,最后抱着一线希望才来这里,还是因为记起圣徒曾聊起小时候一犯错就躲进楼顶仓库里跟老爸玩捉迷藏的事。查了王覃的档案,找到这个小村。村里的人都姓王,绪易四处打听才找到他们家,翻进这栋鬼屋的阳台费了他不少力气,差点从二楼摔下去。
想着想着,这位精英不可避免地感到委屈,眼里堆积着泪光。
“易哥?”
王覃溜下楼给自己换衣服去了,免得在绪易面前像个要饭的。他顺便用缸里的米煮了碗稀饭端上来。这是刚回这里时买的米,这几天都靠吃这个活下去。绪易连忙扭过头去,眨了眨眼眶。
“你在这里只吃这个吗?”绪易问。他的话里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在担心这东西没有营养。
王覃不好意思地说:“没心情做饭,家里没菜。”
他看到绪易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站起来,跃跃欲试,不禁问:“你不会想在这里开火吧?”
绪易开玩笑说:“这可是正经的农家乐。”
这栋老房子很久没住过人了,厨房的设施也非常古旧,除了王覃煮稀饭用的电饭煲,就是一口灶台和大铁锅。
绪易指挥王覃去买点菜回来。这样有意无意地让王覃多出门,与人交流沟通,别像乌龟一样缩在壳里。王覃把买回来的菜放在灶台上,挽起袖子准备干活。绪易已经把灶台点了起来,一边用报纸扇着烟,一边扭过头来,随和地笑了笑说:“去外面等着吃吧。”
王覃再傻也看出来绪易对自己不一般了。
他靠在门外看着低头切菜的大老板。要不说王覃是个实打实的登徒浪子,他忽然想起自己那条绝不对粉丝下手的原则。能不能改一改,比如女粉丝不行,男的其实可以?
虽然王覃从来没跟男的搞过。在他以前的圈子里,很多人都是男女通吃的,尤其是绪易这种,多少苍蝇想叮上一口。
绪易还不知道王覃在暗地里净琢磨这些乌七八糟的。
等菜炒好端出来,卖相不错,色泽鲜艳,就连简单的黄瓜段都被用心摆成顺时针一圈。
两人夹菜的手碰到一起,王覃才发现绪易是左撇子,仰起脸傻呵呵地冲他笑。找着话题问:“温娴最近怎么样,上次听她说做模特兼职去了。”
绪易很久没见过她了,就说下次看见温闯的时候顺便问一问。
“我以为你俩还联系着呢...”
“我是自己找过来的。”
王覃感叹了一下:“你真的很神通广大。”
绪易知道自己背地里调查王覃的事情没完,放下筷子一脸凝重地抬起头,准备老实认罪。却听到王覃说:“他们都觉得我是垃圾,只有你把我当人看...”
王覃带着绪易又在村子里转了圈,他们村就那么几步路,一条河,一座祠堂,一条街。王覃酝酿着怎么把绪易客气地请回去,低着头不怎么说话。
因为他只有白天像个人,到了晚上就像只鬼。
简单的环形路线他们走了好几遍,到了弄堂口的时候,忽然有个红色的影子从墙边一下子飞到了两人后面。吓得王覃整个人失了魂,额头的冷汗开了水阀往下淌,整张脸瞬间变得汗津津的。绪易往后看去发现那是个破掉的塑料袋,居然能把人吓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