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穆文羽这时候满眼只看得到贞娘,早就忘了那些礼法,忘了该约束自己,她只记得,贞娘刚刚说肚子饿。
穆文羽看贞娘落泪,心慌的很,空出一只手用指腹为贞娘抹去眼泪,手指一片湿凉。
穆文羽也不是傻子。
贞娘怎么会是因为被热气熏的眼睛痛的理由哭的这样难过呢。
但穆文羽也没有问。
“烫就慢些吃,我给你吹吹就凉了,”穆文羽牵着贞娘的手走去馄饨摊,现在正午集市人最多的时候,两三张桌椅都已坐满,唯独一张桌子空着,桌上还摆着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穆文羽刚刚让小贩煮了馄饨,回头望向人群,没见着贞娘,只以为是人多没瞧见,等等贞娘就过来了,于是就等到馄饨煮熟,贞娘也没过来,她就焦急的去寻,怕同上次在竹屋那一样,回去却找不见贞娘人影了。
穆文羽起身去找贞娘,保护她的两个穆家人当然也连忙跟上,馄饨一口也没吃上,心里连声怨贞娘。
眼下贞娘回来了,几人就回座趁热吃馄饨,穆文羽仍顾着贞娘,舀了勺馄饨吹了吹要喂给贞娘,贞娘注意到旁边两个穆家人古怪的脸色,想了想,还是推拒了,摇摇头,将碗接了过来,自己低头闷头吃,穆文羽不明所以的看她,凑近了她,很小声的问:“你不喂我吃一个么?”
穆文羽这样放低姿态讨一个馄饨,贞娘没有不应的道理,看眼旁边用余光扫向这边的穆家人,心中嗤笑,从碗里舀了一个馄饨,便笑的好看的喂给穆文羽吃。
这回那两个穆家人就是傻子也觉得不对了,这二人哪里是朋友一般相处!两个穆家人当即神色一变,穆文羽这时也察觉在人前这么亲昵未免不妥,心下有些懊恼自己的情不自禁,和贞娘都收敛了一些,至少这顿馄饨没再吃出什么花样。
穆文羽多少心虚,看起来心事重重,下午也就没什么好逛的,在马车里也没来时那么肆无忌惮,声音都压低了,唯恐被外面两个赶车的穆家人听见。
贞娘无所谓,丝毫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懒散的依靠在穆文羽怀里,还幸灾乐祸:“现在知道后悔了?”
穆文羽担忧的搂紧她,不发一言。
若是奶奶知道了这事,该怎么办啊,本想瞒着她的,唉,都怪自己。
贞娘独来独往,无亲无故,邪道行事,由不得旁人指手画脚,她也就不理解穆文羽的担忧,但看穆文羽愁容满面,也跟着不好受,伸手摸穆文羽的脸颊:“怎么啦,是不是我做错啦?”她当时喂给穆文羽那勺馄饨,的确是带着恶意,有意做给那两个穆家人看,就是要让他们心里不舒服。
穆文羽摇摇头,握住贞娘的手,低声说:“是我太冒失了。”
贞娘耸耸肩,并不觉得这是回事,穆文羽突然想起什么,在身上摸了摸,从怀里摸出来条缎带。
贞娘听见她窸窸窣窣的动静,仰头看她,穆文羽就顺势把那截缎带遮在了她的眼睛上,贞娘一把将缎带抓下,翻来覆去的看,是条紫色的缎带,上面有着好看精细的花纹,面料也很不错,也没注意穆文羽是什么时候买的。
“给我的么?”
穆文羽点点头,蹭到贞娘的发丝,脖子痒痒的,微微笑了,心情也好了些。
“那就给我束上吧,”贞娘将缎带递给她,随口说,穆文羽应了声,给她将缎带轻柔的扎在头发上。
“好看么?”
穆文羽当然打心底说好看。
贞娘心情雀跃,突然想起到初见那日,穆文羽也为自己绑了发带。然后自己就给了她一匕首。
好在现在并不是为了杀她来的,贞娘莫名的松口气,她又看了眼穆文羽,才注意到穆文羽的衣服也是紫色的,本来是没什么,这时候再看,就颇有意味。
似乎从在竹屋再相见时自己说穆文羽穿的那件紫衫很好看,穆文羽就尤其偏爱紫色。
贞娘摸摸自己头上也是紫色的发带,狡黠的笑了。
回了穆家后穆文羽忐忑不安很久,也没等到谁来找自己,悄悄松了口气。
大概那两个穆家人也觉得不好说出口吧。
穆文羽哪里知道,两个穆家人虽看出古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她也不想想,常人哪能想到女子相恋这样荒唐的事!
如此过了两天,穆文羽和贞娘老老实实的呆在穆家,按约定好的,这几日一直平平稳稳的,穆文羽就该和穆老太太去商量,让她们离开穆家的事。
贞娘十分开心,等着穆文羽带着好消息回来,没成想,穆文羽回来时,眉头紧蹙。
看起来就不像是带了好消息。
难道是穆老太太不同意?
“怎么啦,你奶奶同意我们走了吗?”贞娘心道不妙,连忙过去牵着她的衣袖问。
“走不成啦,”穆文羽失落的摇摇头。
“怎么会走不成呢?”贞娘着急起来,推她的肩膀:“不是说好了么?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不是我骗你,我没见着奶奶,奶奶被差人请去衙门了,听说,镇上又死了人了。”
“什么?!”
贞娘一惊,一时无言。她已收手了,怎么还会有人死呢?这不应该啊!贞娘想不明白。
“什么时候死的?”贞娘回过神来,连忙追问。
“听说,至少已经死了两日了,只是今日才发现尸体,死的十分凄惨..”
穆文羽仍在说,贞娘已经听不进去,心里十分懊恼。
哎呀,自己怎么忘了,前日在镇上遇到的右使!他来这里当然不会是游山玩水,自己当时就该想到,右使会来定然就是得了圣君的命令来杀人的呀!
这可遭了,和穆文羽说好了的是这几日平安无事,才能回去竹屋,可现下出了事,这可怎么办,还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多呆一天贞娘都不愿意,而且谁知道,右使会不会继续杀人,要是这样下去,自己早晚要呆到身份被识破那天,才是真的危险!
贞娘心中焦躁,简直想把右使揪出来咬他几口肉来泄愤了!
这次死的人同样是正派人士,死的十分凄惨,尸体已经是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认不出模样,可见死前也受了好一番折磨,若不是此人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谁也认不出来他的身份。而这块玉佩,就是杀他的人有意留下那里的,如此嚣张,简直恨的人咬牙切齿。
这次衙门自然仍然请了穆老太太前去。
穆老太太都不忍心看这尸体,也没什么可看的,旁里的穆家人猜测是笑言贞娘又出手了,但穆老太太不认同。
“这死法并不是同一人所为,笑言贞娘是个女人,手法利落,不会将人杀的这么恶心,”穆老太太这般断定。
旁里穆家人一听,面色一变:“难道,又有邪道人来了?”
这实在说不好,但很有可能。
穆老太太面色凝重,对此事忧愁不已。
短短几天,就死了两位侠者,穆老太太自然也有兔死狐悲之感,况且谁知道,邪道会不会向穆家出手?
邪道,这分明是要掀起腥风血雨的架势。
若再这样下去,谁知道还要死去多少侠者?
必然不能这样任由他们肆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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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镇上又死了正派人士,这和贞娘和穆文羽商定的不符,想也知道穆老太太定然不会同意穆文羽离开穆家,穆老太太知晓失态严重,这回穆文羽莫说想去集市转转了,连穆家的门都不让出。
穆老太太这样做是为了保穆文羽的安全,和贞娘毫无关系,贞娘自由的很,她是一天也在穆家呆不下去,听到有人又死的消息,心知是右使做的这档事,在穆家再呆下去被识破身份是迟早的事,表面不动声色,寻了机会将穆文羽撇下,便往正门去。
穆文羽一个普通人,贞娘想将她撇下很容易,心里也纠结不已。她是真有些舍不得穆文羽,可再留下来,就要把命搭上,孰轻孰重难道贞娘还分不清么?这一次若离开了,恐怕是真要和穆文羽再也不相见,她们毕竟一个正派,一个邪道,不是一路的人,便算就是一路人,女子相爱,贞娘是毫无顾忌,可穆文羽,却藏着掩着,并不敢和任何人说的。
也是难以长久。
情情爱爱这东西,贞娘一向只当个玩笑,现下摊上了这档事,才觉得真是会让人变得愁肠百转,优柔寡断起来,只是此时性命攸关的事,还是让贞娘狠下了心。
莫怪我狠心了。复杂的看眼仍茫然无知的穆文羽的身影,贞娘一咬牙,转身离去,就打算从正门离开穆家。
其实也不必非走正门,翻墙离去更要方便,可一个活人生生不见了必要惹疑,反而要惹得人来追了。
贞娘面色坦然,快步走向正门,却被门前下人拦住了。
贞娘心下就叫一声不妙。
平日穆家人都并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也不约束自己,若不算暗中盯视着自己的人,只当自己是个普通客人相待,他们保护的只有穆文羽,何时管起自己来了?
“这位先生,麻烦让个方便。”
“穆姑娘,你去哪里?”
下人喊了贞娘一声穆姑娘,让贞娘反而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说的正是她呢,低头轻笑一声,柔声道:“我自有我要去的地方,现下我就要离开穆家,还请让个路。”
“穆姑娘,镇上有歹人作祟,不安全的很,还请留在穆家,至少护得你周全。”
这是不肯让自己走了。贞娘眼中凶光一闪,掩在袖中的手已握紧了匕首,若和和气气的,她也不打算为难这些人,毕竟动起手来,对谁不好,可他们一定要拦着自己,定然是穆老太太的主意,穆老太太是个老江湖,恐怕已看出几分端倪,那就更不能在穆家呆下去。
杀了这些人,踏过这门槛,就离了穆家,自己动作快些,也未必会被人追上。如此一思量,贞娘面路狠色,手中握得匕首锋刃一露,就是要动手了!
两个下人拦住贞娘,劝她回返,贞娘的匕首藏在袖中,不为人察觉,正欲动手,就见穆家府前路上纵马来了个人,就在穆家府门前下了马,是个一身道服的长者,向门前两个穆家下人一抱拳。
这位长者看着慈眉善目,白色的胡须有一指半长,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但贞娘一眼就看出这长者定然是个内劲雄厚的练家子。
这可糟糕,若斗起来,这长者一人,自己就难以应付,如何还逃得走呢?贞娘不由蹙眉,恨恨瞪了一眼那长者,正巧二人对上一眼,那老者不怒反笑,抚着白须望着贞娘上下打量,看的贞娘浑身不在,而后就听身后有人唤她,可不就是寻来的穆文羽?
穆文羽在前院后院转了一圈寻不着贞娘,问了下人才知道贞娘往这边来了,但追来就看到贞娘与个道士模样的人僵持,穆文羽现在就避讳道士,见了这一幕,连忙几步跑过去。
贞娘余光一扫身后的穆文羽,虽不甘心,但手中紧握的匕首仍收回了袖中。
她终究不愿在穆文羽面前杀人。
穆文羽跑来,当下就挡在贞娘面前,如临大敌似的盯着那长者,不肯让他多瞧贞娘半眼。
哪想得穆文羽这般紧张兮兮的,反而令那长者饶有兴致的打量,他听周遭下人唤穆文羽一声文羽小姐,恍然大悟,点头道:“你就是那位很有名气的穆家小女侠,穆文羽吧?”
穆文羽听他一讲过去的事,面色一黯。唉,那都是她还有武功的时候,如今再听,反而都和讽刺似的。
那长者看出穆文羽不愿听这话,也就不再讲,只是很慈爱的笑道:“文羽小友,我是你奶奶请来做客的,不请我进去么?”
穆文羽身为穆家主人,的确应该请客人进去,但穆文羽仍然护着身后的贞娘一动不动,无法,只有下人请了这位长者进去,便赔罪道:“穆老夫人还未回来,被请去衙门了。”
那长者一听,吃了一惊:“怎么,又出了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