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想了许多,”穆文羽垂首道:“奶奶您说的对,我的婚姻大事,理应由您做主的,这才是常理,可是..”
穆老太太本来还听得微微点头,以为穆文羽是想通了,听到这句可是,眼睛微微眯起来,紧张的盯着穆文羽:“可是什么?”
“可是,我心里已有了贞娘,便不会嫁给任何人了,只有这事情,我不能听奶奶的,”穆文羽仍是低眉顺眼的站着,话语却是不容更改的倔强,“我知道我和贞娘这事,女子相爱这事,容不进奶奶的眼,但这天大地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我是不愿与她分开的。”
穆老太太已气的浑身发抖。她还心以为穆文羽是来认错,还想饶过穆文羽这次,哪想穆文羽这几句话说的分明是不知悔改,甚至还想离开穆家!
“混账!”穆老太太重重怒斥,指着穆文羽的手指都在发颤:“这简直违背伦常,闻所未闻,你这是,你这真是丢我们穆家的脸啊!你可真是要气死我啊!”
穆文羽只是安静的跪了下去:“奶奶,求您成全,我愿接受任何责罚。”穆文羽不是来认错的,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只是相爱的人是个女子而已,何错之有?但她却是辜负了穆老太太的期望,所以她甘愿受罚。
穆老太太已气的无话可说,只将手边东西尽数砸到穆文羽身上。穆文羽默默受着,虽身上疼痛,心里反而庆幸贞娘没有跟着一起来。贞娘是个娇惯的,若受了这对待,不与穆老太太呛声已经算是听话了。
手边东西尽数砸碎了仍不解气,穆老太太索性上前对穆文羽又踹又打,口中骂道:“你真是连廉耻都不顾了,穆家怎么会出你这么个人!”
穆文羽就知道这事摆上台面,穆老太太就会是这个反应,她本想瞒着,可穆老太太是个老江湖,穆文羽与贞娘情意绵绵的,穆老太太早就看出古怪,又见一向乖巧听话的穆文羽为了贞娘再而三的忤逆,已恨的咬牙切齿,几乎要恨不得将贞娘直接提剑杀了来个痛快,也好给穆文羽断了念想。
但看穆文羽这副样子,真真是用情已深!
荒唐,可笑之极!两个女人,何来的情爱?穆老太太气的狠了,将手边茶盏尽数砸到穆文羽身上去尤不解气,脚下没了轻重,上前一脚踹在了穆文羽身上。
穆老太太一向疼爱穆文羽,不忍打骂,这几日已经是第二次对穆文羽动手,同样是为了贞娘,穆文羽的身子已经比普通人还要虚弱,被穆老太太实打实的一脚踹在身上,闷哼一声,被踹的往旁滚了一圈,正要爬起来,就觉手心刺痛,低头一看,手掌已扎入了点点白瓷,正冒出血来!而后穆文羽闷咳一声,嘴角溢出些血迹。
穆老太太这一脚已是将她踹伤了。
穆老太太终究疼爱穆文羽,见她受伤,恨恨叹了一声气,坐到了一旁气的直喘,穆文羽不顾手心刺痛,连忙走近两步:“奶奶,你注意身体..”还未说完,又被穆老太太衣袖一甩给打的后退了两步。
穆文羽知道,若不与贞娘断了干系,她的奶奶是不会原谅她了。
穆老太太看也不愿看她,红着眼眶,叹气道:“你曾经也是个江湖人,我实在不明白,贞娘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你怎么这么相信她,对她一点怀疑也没有?”
穆文羽呐呐说不出话来。
是有过怀疑的。
贞娘来历不明,出现的过于蹊跷,穆老太太怀疑的,穆文羽同样怀疑过。穆文羽虽然一身武功尽失,但她不是个傻子,如何会察觉不出来异状?
不过穆文羽有她的定心丸。
因为贞娘,是鬼啊。
因为贞娘是鬼,一切就都有的解释,就不必怀疑了。这就是穆文羽的定心丸。她相信贞娘不会害她,所以一心一意的相信贞娘。
但这话穆文羽说不出来。
话到嘴边,穆文羽也觉得自己这想法过于可笑。
相处这些时日,穆文羽会分不出贞娘是人是鬼?
不过是不想对贞娘有半分的怀疑罢了。
“你啊..”穆老太太难过的看着穆文羽,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你对她一无所知,她却将你了解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别有用心?”
“不是,不会的,”穆文羽连忙摇头。
“你不知道她身份,但我怀疑她,就是邪道圣君的心腹‘笑言玉贞’。”
“‘笑言玉贞’?”穆文羽愣了愣。穆文羽已经不是个江湖人,对江湖事也不太关注,笑言玉贞这个名号她似乎以前听说过,但是不记得太多。
“你受了邪道暗算,武功尽失,这事查出了分明,邪道曾派他心腹笑言玉贞杀你,你可知道江湖上传言笑言玉贞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穆文羽突然心神不宁,不想再听下去了。
屋外,贞娘侧耳听着屋内话语声,面色阴晴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邪道中人在正派眼中自然是无恶不作,恶名昭著,若这人是个女人,就定然是个蛇蝎心肠,狠辣歹毒的女人,名声就要更加难听。
贞娘晓得江湖上如何传自己的,从来都不以为然。她不在意这个,况且这也是事实。
她确实就是传言中的那个样子。
但听着屋内穆老太太对笑言贞娘的形容,贞娘却觉得慌乱。她一向不在意正派对她的看法,这时却紧张的担忧起来,心中猜想着穆文羽会是什么表情?她会不会信?
贞娘在心里暗暗期盼穆文羽不要信。
若穆文羽信了..她和穆文羽之间,便算完了。
贞娘聪明的很,她懂得的,穆文羽可以不顾常理和一个女子在一起,却不会和害了她武功尽失的妖女在一起。
道不同如何同归?
正派邪道势不两立,一向仇恨颇多,是绝不可能互相容忍的。
穆老太太一番长吁短叹的诉说,无非说那笑言贞娘多狠毒浪.荡,做尽了多少恶事,屋内安静一时,良久才听穆文羽低低开口道:“奶奶..”她不会那个样子。我的贞娘,我晓得的,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是外面偷听的贞娘只听她开了口就等不及了,生怕她下面说些自己不愿听,不敢听的话,未多思量,便已冲了进去。
穆老太太未想到贞娘如此胆大在外面偷听,见贞娘冲进来吃了一惊,又因着心中正恨着贞娘,怒的拍案而起,将贞娘震慑得不禁后退了半步,但又随即镇定了神色。
“奶奶,你不喜我和穆文羽在一起,当然什么罪名都往我身上扣,你说我是妖女,不过是借着由头,想让我和穆文羽分开罢了,”贞娘强镇定脸色道,实则暗暗提防,生怕穆老太太发难。
这话也不算错,穆老太太的确也有这个心思,被贞娘揭穿出来,面色更不好看,穆文羽怕穆老太太被娇惯了的贞娘气着,连忙向贞娘看去了一眼,贞娘先见着了她手心斑斑血迹,惊叫一声:“你的手怎么了,”当即也顾不得穆老太太那杀人似的目光,连忙过去拉起她的手看,见穆文羽手心被割出几道伤口,心疼的问穆文羽:“痛不痛?”
穆老太太看贞娘毫无顾忌的和穆文羽这般亲昵姿态,当即面色又难堪几分。
穆文羽瞧出来穆老太太不悦,垂下头,将被贞娘拉扯着的手抽了出来,贞娘不明所以,又去牵她的手,穆文羽皱了眉,手垂在身侧躲了开。
贞娘心虚的很,看穆文羽这般冷淡,还以为穆文羽是信了刚刚穆老太太那番话,所以不喜爱自己了,心中一番失落。其实穆文羽只是自觉愧对穆老太太的期望,不想令穆老太太更伤心而已。
再瞧穆文羽看也不看自己,贞娘更深觉如此,望望穆老太太,又看向穆文羽,小声问她:“你不是说,不会让谁欺负我么?”贞娘会应承来穆家,就是因为穆文羽这句话。
穆文羽说会护着贞娘,不让任何人欺负贞娘。
但贞娘在这穆家,最瞧她不起的人就是穆老太太。
贞娘这意思便是,你奶奶欺负了我,你不是说了会为我做主?
但穆文羽低着头,一言不发。
贞娘才明白自己是让她尴尬了,面对着穆老太太,穆文羽连替自己争辩的勇气都没有,当即心里空落落的,退后了一步,又恨恨的望眼穆文羽,转身跑走了。
穆文羽追上去一步,被穆老太太伸手扯住了衣袖:“你还去追她做什么!”贞娘走了正合穆老太太心意。
穆文羽当然要去追的,她放不下贞娘。
“奶奶,”穆文羽回头深深望眼穆老太太:“我心意已决,我与贞娘是分不得的,只有这事,不能容奶奶做主了,”说罢挣了开,不顾身后穆老太太大声责骂,急急去追贞娘。
穆文羽追出院去,已见不到贞娘身影,焦急的往自己那边别院赶,心想贞娘是不是回去别院等着自己了?最好是如此,回去别院却空荡荡不见贞娘身影,心中焦急,正要去别处寻找,有下人赶来,道贞娘抢了匹马,骑马跑了。
贞娘是穆文羽带来的朋友,本来这事下人要去禀报穆老太太的,但还未进院就听见穆老太太在发火,吓得不敢进去,而是来找穆文羽。
穆文羽听的心中惶然。贞娘会跑去哪呢?她连忙也要去马厩寻马去追,那下人指着她手掌惊慌道:“文羽小姐,你的手..”
穆文羽手掌心割了几道小口,这点疼痛不算什么,她都已经忘了这是,只是刚刚她焦急的很,不自觉的掐紧了掌心,将掌心掐的流出血珠,当下也顾不上这个,随便用软布在手掌上裹了几圈,她一刻等不得的去马厩牵了匹马纵马去追。
穆文羽这时候追已经找不见贞娘影子,只有去山下那处竹屋去寻,但愿贞娘是回去竹屋了。若贞娘去了别处,有意不让穆文羽寻见,穆文羽又有何办法?
穆文羽心中忐忑,将马儿催的更紧,手上虽然缠了软布也禁不住她这样催马,被缰绳一勒不多时就沁出血迹,穆文羽顾不上手掌刺痛,马不停蹄的赶了半日路,马儿一路也未得休息,脚程也慢下来,穆文羽心中焦急也无可奈何,终于赶到竹屋,见外面拴着匹孤零零的马儿,心道多半是贞娘骑回来的马,又觉马儿跑的太慢,急不可耐的跳下马向竹屋跑,却忘了自己乘了半日马,腿上酸痛,一步就脱力跪倒在地上,她也顾不得自己狼狈,爬起来便向竹屋跑去,一心一意的去找她的贞娘。
贞娘正在屋内神色恹恹的摆弄穆文羽买的那把筝琴,漫不经心的拨弄了两个琴弦发出两声悠长音调,反而觉得心烦意乱,突听见身后门扉冲撞开的动静,猛地回身站起来,见到穆文羽,又惊又喜,向她走了两步,又想起自己是和穆文羽闹了脾气跑回来的,顾忌的停住步子,在原地踟蹰的问:“你,你的手怎么样了?”
穆文羽一句话说不出,见贞娘还在,只觉心中落定,两步上去将贞娘搂在怀里,动作突然,将贞娘吓得轻呼一声,随即便乖顺的靠在穆文羽怀里,在穆文羽怀里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穆文羽不知道,若她再晚来一些,贞娘就真的走了。
穆文羽什么也未说,紧紧搂着贞娘,才觉心中安宁。
这就是她的贞娘。
他们说的都不对,这就是她的贞娘。
且说穆文羽去追贞娘,穆老太太气的大声责骂,这时候有个不长眼的下人来,见穆老太太这副怒气冲冲模样,站在屋外不知道该不该进来,被穆老太太瞧见,训斥两句,那下人才唯唯诺诺道:“老夫人,那,那个右使,他死啦!”
哪个右使?自然是关押起来的那个邪道右使,穆老太太一惊,急忙追问一句:“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些!”
半个时辰前下人给那右使送去饭菜,之后没多久就听到牢房里传来盘子摔碎的动静,牢房外面守着的人连忙进去查看,就见那个右使面色铁青,躺在地上毫无声息,这事非同小可,看守的人连忙来向穆老太太禀报。
人怎么突然就死了?穆老太太只有先将穆文羽的事放在一边,皱起眉头,心道难道是邪道见救人不成,索性将右使杀了?以邪道手段倒有可能,只是是怎么下的手?牢房外面有人把守,轻易接近不得,穆老太太正不解,又有一人面色惨白的跑来,刚进院就仓皇向穆老太太喊道:“老夫人,不好啦,那右使是诈死,他,他打伤了看守的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