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文羽终于清醒过来时候,已快中午,屋内大亮,阳光从竹窗缝隙透进来,晃得穆文羽眼睛酸痛。
然后她睁开眼,向旁边望去,看到贞娘趴在榻前睡着,有些不明所以,隐约想起自己夜时似乎是发烧了,那么,是贞娘照顾自己么?
如此一想,穆文羽打心底开心。
贞娘也是很关心她的。
这样的事实,让穆文羽欣慰。
穆文羽刚想推醒贞娘,察觉了她动静的贞娘先有了动作,闭着眼睛头也未抬,但搭在穆文羽手臂上的手轻轻拍了拍穆文羽的手臂,口中含糊的嘟囔了一句:“别哭了,只是做梦。”
穆文羽愣了愣,随后心中一紧,看着贞娘,无端落下泪来。
贞娘也念着她,这很好。
二人算得是两情相悦了。
只是穆文羽不知道怎么,突然感觉人生短短不过百年,就算再有一百年能与贞娘在一起,她仍然觉得太短了。
喜欢这个东西,贞娘不懂,但她感觉得到,穆文羽对她,是很喜欢很喜欢的。
她虽然是来此处行事,不过邪道中人作事一向随心,她想留,就留下来了,况且这竹屋僻静,不是一般人找得到的,也不怕人寻来。谁能想到邪道的‘笑言贞娘’会与曾经要杀的正道厮混到一起去了?
穆文羽因为她的到来而十分快乐,是很明显的事情。
穆文羽对这山很熟悉,会带贞娘上山摘果子,打些野味吃,穆文羽现在对这些都很熟练了,而且虽然是带贞娘上山,但什么也不让贞娘做,摘了把果子用衣袖随便擦擦给贞娘,让她在树下吃着等自己,贞娘就轻轻松松捧着果子吃,吃得一手汁水,被回来的穆文羽见到了,笑她像个小孩子,贞娘就张着手把手往穆文羽的衣衫上蹭,穆文羽躲闪几步,就被贞娘牢牢抱住,于是不再躲,反而回搂住贞娘,贞娘还以为自己得逞,双手使劲往穆文羽衣衫上蹭,二人笑成一团,滚了一身的碎草。
之前穆文羽一个人居住,寡言,现在与贞娘在一起,都要快乐的唱起歌。
还会与贞娘念诗。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系,思之如狂。”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句句念得很深情,见贞娘无动于衷,毫无感触,就会懊恼的搂住她不让她逃,然后在面颊上亲来亲去,哈气呵的贞娘又热又痒,惹得她直笑,半羞半恼的去推她,又笑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有乖顺的被穆文羽搂在怀里。
贞娘敏感的很,在耳边说话,耳根便会红了,亲吻她的面颊,脸上就如两团红晕,穆文羽看了,心中喜欢的紧,会揽着贞娘在她耳边道:“我就喜欢你一身白衣,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贞娘听了这话,心虚的紧,便避开她的目光与她辩驳:“那我若穿一身黑衣,你便不喜欢啦,我在泥地里滚一圈,你是不是就会嫌我?”
贞娘这副小家子气的脾气,穆文羽也很怜爱,似乎在她眼里,贞娘就没有哪里不好的。
如此过了半月快.活日子,穆文羽要回家一日,贞娘反而有些舍不得,但是她不会把这话讲出来的,无妨,她不说,面上恹恹的表情穆文羽看得出来,知道贞娘是舍不得自己,心下喜悦,又是把贞娘一通好亲,把贞娘嫌的赶她快走。
穆文羽临走,又千叮万嘱说自己很快回来,不过一日而已,务必让贞娘等她。
还是怕贞娘会离去。
不管贞娘是人是鬼,穆文羽总不好把她一起带回穆家,便只有委屈贞娘在竹屋等一日了。
贞娘面上应承的痛快,然而穆文羽一走,她就也离开了竹屋。
贞娘不是特意为了来见穆文羽来的,会来,只是突发奇想,若不是路过此地,她也不会来。
贞娘会来,是因为圣君的命令。
一如圣君要她杀了穆文羽一样。
这江湖,就要掀起血雨腥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且不论贞娘是人是鬼,总不好将她带回家中,若道一句贞娘是自己此生中意之人,只怕立时便要被家中长者提剑追着骂有辱门风,之后就要被棒打鸳鸯,或许还会被逐出家门,穆文羽倒不怕被打,要是能和贞娘光明正大一起,被打个半死她也受得,但就是担心一向最疼爱自己的奶奶若知道了这事,怕是要被气死过去几回。
万事难以两全,就只有先隐瞒下贞娘的存在。
会不敢将贞娘的事说出来,穆文羽还带些自己也不好说的小心思。
穆文羽怕家里长者会找来道士收了贞娘。
这世上真有鬼神之事么?穆文羽还从未见过,倒是听过不少,但若说贞娘真是鬼,她也信,她甚至还悄悄琢磨着,是不是打第一次见时候,贞娘就已经是鬼,所以见了她第一眼,就被迷了神志?如此胡思乱想一番,自己也觉得可笑。
其实若论起来,穆文羽并不是离经叛道之人,一向循规蹈矩,在江湖上颇有侠名,家中势力又是名门翘楚,与女子相恋这种违背伦常的事,并不像她会做出来的,便是传出去,也难以有人信。
但有些事情,真就是难以讲清的。
穆文羽的好心情难以掩饰,家中人都看出她心情畅快,一改平日郁郁,连带餐桌上家人都气氛和洽,不明其中缘由,还以为穆文羽是终于放下心结,不再纠结于一身功力尽失的事。
个中缘由,就只有穆文羽自己知晓了。
穆文羽照常在家中歇息一日,夜时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望着窗外明月,不由想,此时的贞娘在做什么呢?她是否也如自己这般思念对方?很有可能正是如此,想及此处,穆文羽就不自觉面上带些笑意。
穆文羽心心念念的贞娘,此时并不在竹屋。
贞娘会来这镇上,是受圣君的命令,杀了镇上的一位江湖人士。
贞娘对这人了解不多,只知道江湖正派都称他一声刑大侠,正派尊称大侠的人,当然为邪道愤恨,尤其这人日前杀了圣君得力左使,一时风头无二,圣君让贞娘来,就是杀了他为那左使报仇,也免得正派太过自大,真不将他们邪道放在眼里。
贞娘功夫算不上极好,否则也不会为穆文羽运些真气就那么疲乏,如那位年前救下穆文羽的陈老,为穆文羽一番运气也不觉有何损失,才是真正的江湖高手,贞娘武功不算大乘,但旁门左道她最拿手,也是江湖正道最为不防的。
入夜,应是美梦之际,外面却突然传来一声声微弱的呼救,是个女子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即使入睡也听到了这声音,屋内男人立时就睁开眼,兵器也未来得及拿就急急披了件衣衫追了出去。
习武之人兵器离手是为大忌,穆文羽就因为兵器离手险些被杀,最后失去一身功力,这江湖人大概是以为收拾几个无赖地痞,用不着兵器,所以掉以轻心了。
惹出事来的的确是镇上的几个无赖地痞,平日见了这位江湖人都是绕路走不敢招惹,但此时都喝的醉醺醺的,对他视而不见,仍然对围在几人中已经衣衫凌乱的女子动手动脚,言语调戏。
那女子被推搡的踉跄几步,连忙将露出肩头的衣衫拢紧,已是一脸泪痕,楚楚可怜,见有人来,连忙求助的望过来。
“大侠,救救我,”女子见到这边赶来的男子,忙不迭向他跑去,她身旁地痞见了,摇摇晃晃的伸手去抓她,吓得女子惊呼一声,然而这地痞伸出的手还未碰到女子衣衫就被半路截住了,是那江湖人擒住了他的手臂。
“大侠,我好怕,你救救我,”那柔弱女子见状,扑入他怀中瑟瑟发抖,乖顺的像只小猫一般,难以有人会拒绝她这么一个柔弱女子的求助的,那江湖人救美,当即一手揽住她豪气道:“你莫怕,我自会替你做主,”说完,厉色看向面前几人斥道:“你们几个平日就游手好闲,几日不教训你们,就又欠打了?!”
这几个地痞平日里被少被他教训,被他一番训斥,酒醒了些,唯恐被打,连忙陪着笑脸,打着酒嗝讨好道:“邢大侠,这,这你就冤枉我们了,可不是我们调戏她,是这小娘子,她,她请我们喝的酒啊。”
这位刑大侠本来因为他们一身酒气颇不耐烦,就想二话不说先打一顿,听他们讲完,心中有些疑虑。是啊,这个时候,哪个良家女子还会在街上闲逛?这样一想,看向靠在怀里的女子想问一问,然而却见那女子正笑晏盈盈的看着自己,全无刚刚的慌乱,还是满面泪痕,但神色是颇为得意的
她笑什么?刑大侠正觉不妙,突觉心口一阵剧痛,好似被什么撕裂了皮肉。
原来那女子手里竟有一把匕首!
贞娘扑入刑大侠怀里时候,就已经顺势将匕首刺入刑大侠心口,她手法利落,刑大侠一时竟毫无感觉,此时才发现未免太晚,那匕首锋刃尽数刺入皮肉,只剩刀柄露在外面,而且以贞娘习惯,自然是在匕首上涂了毒的。
这位邢大侠就没有穆文羽那般幸运,会有人相救了。
“大侠,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贞娘用那惶恐的语调道,面上笑的灿然,攥着匕首的刀柄毫不留情的一拧,疼得刑大侠浑身发抖,刑大侠满面怒容,手上蓄力想一掌拍死贞娘,贞娘不给他机会,也是一掌先拍在了刑大侠的胸口,这一掌震碎了刑大侠的五脏六腑,刑大侠当场就是不活,嘴角溢血,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贞娘,被贞娘轻轻一推,就向后仰倒下去。
贞娘弯下腰去将匕首抽出,锋刃上的血迹随意在刑大侠的衣衫上擦了几下,回身去看那几个呆愣在原地的地痞。
这几个地痞眼看着平日武功高强的刑大侠竟然这么快死了,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大概因为实在喝多了,就算见了血,也没意识到要跑,待贞娘看向他们,才觉得害怕,个个脸色煞白。
贞娘看看手里的匕首,看着漫不经心道:“这件事,不要说出去,不然…”她话音一顿,那几个地痞连忙发着抖,连声道:“不会说,绝对不会说,还请姑娘饶命。”
“怕什么?”贞娘掩唇笑了一声,媚眼如丝的暼他们:“我不是还请你们喝了酒么?”
但现在谁也不敢与她调笑,个个酒意都醒了大半,被吓得下盘发软,看她似是无杀心,都不敢多与她相处,几个地痞连忙转身就逃,贞娘没有追,只是望着他们又笑一声,轻嗔道:“傻瓜,”说罢,脚尖以内劲踹出去几粒地面上的石子,尽数穿过这几人眉心,就听几声重物落地声,这几个地痞都扑倒在地,不再动弹。
贞娘道他们是傻瓜,就是因为他们竟还以为自己真能活命。
手指在匕首锋刃上轻弹两下,发出清脆声响,也将匕首上残留的血珠弹走,贞娘收起匕首,望眼面前一地尸体,哼笑一声,转身离去。
贞娘在江湖上有一名号。
‘笑言玉贞。’
这名号听着有几分意思,是圣君给的,因为觉着贞娘可以一边与人谈笑风生一边杀人,也算本事。贞娘其实不喜欢这名号,觉着邪道中人,或者大多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笑言玉贞’这名号,不够有气势,就自己又胡乱取了几个虎啊熊啊的名号,但江湖上这样名号的人太多,反而难以令人记住,最后还是‘笑言玉贞’这名号叫的最响,不过贞娘仍然还是不喜欢。
唉,自己虽然常常骗人,可也有真情的时候,但‘笑言玉贞’这名号,总好像自己时时刻刻都在骗人似的,虽然贞娘也的确是如此。
但于正道眼中,她这名号自是说明了贞娘的歹毒狠辣,都对她深恶痛绝,不是唯恐不及,便是欲杀之后快。
贞娘毫不在意这些正派人士的目光。
邪道中人,邪性行事,也不为自己做的事找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
贞娘算不上冷血无情,但圣君命令,她只需行事,况且手上性命也不知多少,杀个人已是家常便饭,丝毫不放在心上,然而于正道眼里,不正是不折不扣的邪道做风?
世人天生本性,后天定性,谁也不是生来便是大奸大恶之徒,若成长在个普通农家,贞娘哪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子呢?
但贞娘自幼就在邪道成长,身边无不是恶人,教她的道理,当然也都是些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