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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时被同桌目不转睛盯得集中不了精神,干脆稍稍矮下|身,让桌上的书完全挡住自己。他看向趴在桌上侧头看自己的同桌:“好看吗?”
“挺好看的。”他猝不及防来这一句,段尧竟然也没有被问愣住,点头接话,“不过比起我还差那么一点。”
戚时对他这厚脸皮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你为什么不找个镜子照自己,反倒盯着我瞧呢?”
段尧被同桌这一噎,当即也就全盘托出:“戚时你有没有听到传言说……”
“段尧!你来回答。”
话还没说完,语文老师的点名先到了。
“你来说一说,曹cao在《观沧海》中描写海水荡漾峰峦矗立,是哪两句。”
段尧站起身,这种明显被捉包的场景他也一点都不心虚。低着头瞟了瞟戚时用笔指着的答案,毫不犹豫念了出来:“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没错,是这句。你坐下吧,不要打扰旁边人上课。”
段尧扭头看过去,“旁边人”戚时正低着头笑。
……
“所以这个流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段尧走在路上,只觉得所有人都在往他和戚时这边看,等他顺着感觉看过去时,却发现人家早就收回了目光。
“没有在看我们,是你太……”
“戚时。”
戚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主动喊戚时的名字。段尧好奇看过去。只见教学楼的墙壁上靠着一个男生,叫住他们后随手把手机塞进口袋抬起头走过来,看起来像是特意在等他们。
男生穿着一件白衬衫搭牛仔裤,外边罩了一件黑色针织外套。这种穿搭并不少见,但是能穿出风格的却非常少。卫景也爱这么穿,但在他身上,看到的将是一个温和疏离的贵公子;戚时也偶尔穿过一两次,段尧第一眼看见时,只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沉稳和冷漠;然而眼前这个……在另外两人身上十分正常的穿搭,却被他硬生生拧出一股吊儿郎当的感觉。衬衫下摆半边塞在牛仔裤里,半边随意垂在外头,交界处半露着哑光的皮带扣,外套松松垮垮披在肩头,随着他的走动逐渐往肩膀上滑下。
男生走到他们面前,段尧原以为他是找戚时,可却没想到这人却绕着他转了两圈,半点眼神都吝啬给他,直接对上戚时:“既然你能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就不能答应我?他有我了解你吗?他有什么好的?既没我帅又没我高,头发乱糟糟,衣服没品味,还是一个学渣渣!”
段尧疑惑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抬头直视男生。男生长了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笑起来时带着潋滟波光,段尧从中看出三分对自己的不满。
段尧笑了笑,没有说话,往后退了一步:“同桌,你来。”
戚时面无表情上前,一脚踢上男生小腿,言语间颇有些不耐烦:“哪都比你好,让开!”
段尧跟着戚时从男生身边走过,走出十几步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家伙点了支烟靠在墙上,不一会儿有个小男生出来,两人说了几句话一块走了。
“说实话啊同桌……”段尧转过头看向戚时。
“嗯?”
“我觉得我比他帅。”
以为他要就这人发表什么意见的戚时:“……是,你比他帅,他那叫漂亮。”
“身高我两大概差不多。”
“没,你大概高个两公分。他爱穿有点内增高的靴子。”
“我头发是该剪了,确实有点乱。不过他一头栗色毛怎么就没有被带去一刀咔嚓了呢?”
“他的祖母有欧洲血统,是天生的,学校不管。”
“哦,你这么了解他,所以……”段尧拖长了声音,“他是谁?”
“梁惊砚。”
“果然是他啊。”段尧抱着手臂叹一句。戚时对一般人的态度从来都是面无表情加平静冷淡,唯独这一回,不耐烦的情绪藏都藏不住。只有对熟悉的人,还得是过去熟悉并且发生什么事分道扬镳的人才会是这样。整个学校里,段尧猜来想去,也只有梁惊砚这曾经的死党。
只不过……梁惊砚也是个gay?还喜欢戚时?但是戚时没答应?按照他以前的渣属x_ing,难道不应该是来者不拒吗?还是说……
“你该不会是不对好朋友下手所以才拒绝他的吧?”但是梁惊砚身在其中不知实情,所以恼羞成怒和他一拍两散。
“别乱猜。”戚时停住脚步,“不是你想的那样。”
……
中午梁惊砚找过之后,戚时一天的情绪都不大好,段尧逗他玩也是兴致缺缺,原本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看看能不能为同桌排忧解难,然而看戚时神情就知道不想提,段尧也便没有问出口。
等他被张岱青喊去办公室时,戚时还在怼今天的作业。要知道平时这会,段尧都已经能开始抄上了!
教师办公室就在楼层尽头。段尧过去时,只有张岱青一个人在。段尧有不少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的经历,无非就是作业怎么又不交,昨天怎么没来上课之类,来这边几个月一次作业都没有交过,却没有被班主任找过,段尧原以为是张岱青不怎么管差生成绩,不过没想到这会儿被叫了过来。
然而,他还是想岔了。
……
“老师你不会也信了吧???我才刚失恋!求不打击!”段尧哀嚎。同学说说也就算了,为什么这个看起来非常清醒睿智的班主任也都问上了?
张岱青仍旧面不改色:“既然没什么,那你们好好相处。戚时也不容易,被莫须有的流言折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消停了点,没想到现在又传了开来。”
“等等!”段尧打断张岱青的话,“莫须有的流言?你是说之前那事是假的吗?不是戚时的错?”
“自然不是,戚时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张岱青皱着眉,显然对过去的事情极度不满。
可是为什么,戚时当时说,是他的错?更何况,既然是无辜的受害者,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澄清过?只要澄清了,哪怕还是会有人不信,但是戚时也绝对不会是这种被孤立的情况。
段尧没有问出来,但张岱青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太多,你应该知道,他的爷爷在这场意外里过世。当时,戚时家里非常混乱,等他会学校已经是一周以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选择澄清,我也找他谈过,那孩子完全处于一种负面消极的状态……”
“而且,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以最大的胸怀去包容他人。而且有些人,哪怕明知其中前因后果,却仍旧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别人,自以为正义良善,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被指责的那人是否会受到伤害。”
张岱青说这句话的时候,恰好有个老师进了办公室,听着这话,假意咳了两声走过来。
“张老师给学生讲大道理呢?”
“没有林老师的道理大。”张岱青皮笑r_ou_不笑地回了一句。
段尧惊讶,要知道这班主任一向礼貌至极,像这般连假笑都懒得伪装,实在是少见。这位……林……段尧在记忆里搜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戚时以前培优班的班主任吗?再配合之前那话……段尧觉得可以脑补出三万字。
只不过他一个字都来不及脑补,就被张岱青带着换了话题。
“段尧你来我们学校也有两个多月了,我原本想遵照你家长的嘱咐不给你太大压力,但你的表现实在不让我满意,马上期中考了,到时候开家长会我要和你父母好好谈一谈,这段时间……”
段尧听着张岱青念了半个小时成绩有关话题,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才被放出办公室。他摸出手机翻出段卓松和关静涵的电话,最终还是没有拨通。
想想班主任说话还算是委婉,什么叫做不给太大压力,原话大概是“我家这孩子调皮了些,成绩不大好,成绩上您不用管他,举止行为上,还得麻烦您好好教一教”,这是他初中时在班主任办公室听到的关女士亲口所说。
……
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剩下几个慢吞吞的也背着书包往外走。倒是戚时坐在位置上不动如山。
“同桌你在等我吗?”段尧拉开椅子趴在桌上看他。
“没有,作业没写完。”
“哦——”段尧拖长声音答了一句,心里暗自吐槽同桌口不对心。那练习册上的章节都还没有讲到,就写?当他完全不听课呢?
段尧也不拆穿,趴在桌上等他写完这一页。
“你不回去吗?”戚时问他。
段尧摇头,回宿舍对着那三个舍友,还不如在这看戚时写作业:“你多写几张,反正还早。”
教室外的各种声音随着人流褪去逐渐消弭,白炽灯下,堆满书的教室格外安静,只有戚时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戚时笔下不停,但写的却不是自己的作业,而是对着自己的练习给段尧抄作业。
段尧把头埋在胳膊里,露了半张脸,笑说他是中国好同桌。戚时应声抬眸,看见敛尽戾气的少年弯着唇笑得温和,平平无奇的白炽光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如同跃动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