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尧开始反思自己,也曾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调皮,以至于爸妈都不爱他了。他很害怕,害怕一个人,害怕被抛下,于是在那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认认真真写作业,上学,不打架,不欺负人,做了一个真正的乖孩子。他以为这样爸妈就会重新回头看看他,然而并没有。哪怕他捧着老师发的奖状和满分的试卷送到关静涵面前,也只得到一句“不错”,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既然当个乖孩子没有什么用,那么何必活得那么累?
……
戚时曾经对段尧的学习态度不怎么认同,可提过一两次被段尧转移话题之后,就放任他不理。毕竟任何行为都有其缘由,段尧并不是真的厌恶学习,至于这原因,每个人都有些东西有些事只想藏在心里,他自己深有体会,也便不再追问。
只不过没想到这会儿知道了缘由。
“可人生是你的,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段尧提了提唇角,回答他。
“同桌你真是太天真。”
“我的人生从来由不得我自己。”
第22章 Chapter 22 家长会
段尧十点半准时在校门口等到了关女士。和他来时的小破出租不同,线条流畅的辉腾安静停在校门口,一身西装长裙,烫着大波浪的关女士踏出车门,精英范又优雅十足。哪怕辉腾再低调,关女士这一明显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装扮瞬间吸引校门口大多数人的目光。
“看上去气色不大好,在这边过的很辛苦?”关静涵挽上段尧的手臂,两人站在一块不像母子,倒像个年龄差距稍微有点大的姐弟。
段尧没有接话,她稍稍皱眉,又问了一句:“尧尧?看见妈妈不高兴吗?”
段尧摇头,他只是太过惊讶。一句普普通通的问候,说实话,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过。也不是说关女士以前对他不闻不问,但最多也不过是一句“好像瘦了”,“怎么又生病”之类的内容,只有非常明显的存在,她才会注意到,再过来问一句,其他细节,即便是他感冒发烧整个人瞧上去半点活力都没有时,关女士也注意不到。更别说这会儿只不过是因为寒冷导致面色略微有些不正常……
难不成真如戚时所说,距离产生美?离开以后才发现想儿子了?段尧在心里嘀咕两句,随即甩了甩脑袋,还是别多想,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家长会下午两点半开始,段尧和其他接家长的学生一样,把关静涵带到自己新租住的小屋。对于关静涵来说,这巴掌大的地方实在不够看,但段尧把它打理得很好,北欧风棉麻窗帘敞开,带着些暖意的阳光洒进屋中,沙发上铺着青色柔软的沙发巾,木制小几上摆着一株水培绿萝,极其清爽简单,却一点儿都不单调。
“虽然小是小了些,但你一个人住还是足够。”
“看来你爸爸也是嘴硬心软,我一直以为他要把你丢宿舍里,没想到安排的挺好。”
段尧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他原本想说,最开始就是在宿舍里,这是自己搬出来,自己打理的小屋子。然而他半点声音都没出,转身给关静涵倒水去了。
说了又能怎么样?依段先生在关女士心里的地位,或许要责怪他为什么不听从爸爸的安排了。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
段尧突然发现,原来这么几个月来,他也不是一成不变。要是放在以前,他定然直接反驳过去,甚至还会奚落几句,然而现在……他似乎被戚时影响,不争不辩,就连心里的波动也平静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想到同桌,段尧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个消息,问他在哪晃悠。
按照常理,只要放假,他两一定是待在一块。哪怕就算只是戚时写作业,他在一旁待着干自己的事,他们依旧乐此不疲。不是戚时来找他,就是他跑去戚时家。这对他两来说,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情。这很明显已经超过了普通朋友,甚至好朋友的度,段尧曾经想过,是不是自己对戚时有什么想法,或者戚时对自己有什么想法,然而思来想去,最终的结论是,他热闹惯了,一个人待着不习惯,而戚时正好相反,孤单久了,总想和人凑一堆。至于那些情情爱爱有的没的,他两暂时没到那个深度。
今早段尧要接关静涵,要是以前,作为他的新晋好朋友,戚时必定要被他拉着到场。然而他在暑假刚出了柜,这会儿要是拉个男生过去,难保关女士不多想,要知道曾经有几天,连卫景都被禁止进入他家。再者,他在戚时眼里还是钢铁直男一枚,要是一个不慎掉了马甲,那可就得不偿失。所以他没提,戚时自然避嫌。两人分开行动。
学霸同桌大概又沉迷于学习了,没有立即回复。
……
段尧端着柠檬水出去时,关静涵正在翻看他搁在沙发上的蓝白色小本。没错,就是被戚时翻错的那一个。他当即大跨一步,水杯一搁,手账本直接抢回手中,皱着眉头问:“妈你干嘛乱翻我东西!”
关静涵被他这一质问,当即扬了眉:“妈妈看看你的日程本还不行了?”
可是他的日程本不仅仅是日程本,还是日记本啊!段尧内心嚎叫,但又念及难得见一次,不想和她争论,撇了撇嘴把本子塞回书包深处,没有回话。
只不过,他虽然抢了回来,但不代表内容没有被看见,他不说话,不代表关静涵没有话问他。
“你和你那个小男朋友还有联系?尧尧你应该清楚,你当初选择这里而不是军校,就代表着你已经保证你会和他断绝关系走回正道……”
“我不清楚!我也没有保证过什么!”段尧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完全没有想到当初那两个选择还有这样的内涵在其中,选择军校就代表着不放弃,选择宽松的学校就意味答应条件?他现在完全无暇顾及为什么多了这样一个隐含在内的条件,他没有心思去想是段卓松忘了提还是觉得他太聪明不用提点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他所有的心神都在那一个结论上——无论他是否分手是否应下所谓的“改邪归正”,他都要被送离帝都?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个同x_ing恋,丢了段家的脸吗?!
手掌在衣袖里握成拳,捏紧又松开,他仰着头,抽出手捏了捏鼻梁,将内心翻涌的火气尽数压下,妥协。
“我已经分手了。”
不想吵,厌烦了争吵。反正,一会儿就回去了,他还是一个人。没人管没人约束。
关静涵显然对他这个答案十分满意,所有的尖锐质疑尽数收敛,又变成那个温柔漂亮惦念着儿子的母亲。
“难得来一趟,等会妈妈带你去市里改善改善伙食,再带你买几身衣服,你看看你这样,要是在帝都别人都要笑话咱们苛待儿子了……”
段尧没有心思听她这些话,也不再对这时隔十几年重新出现的温情做出什么猜测,他靠在沙发上拨弄着手机,努力压抑着心里猖獗的负面情绪,也不管关静涵说什么,只偶尔出个声模糊应一句。
放在其他人那温情脉脉的母子场面,在这小房间内,却是一冷一热尴尬至极的场景。好在关静涵浑然不觉,段尧没有心思理会。
直到下午家长会开始,看着关静涵进了教室,段尧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垮了下来,趴在走廊上。
“一上午不见,你怎么就蔫儿成这样了?”
温热的杯壁触碰到脸颊,段尧接过n_ai茶,转过身面对着戚时,指了指他位置上关静涵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比跟你打一架还累。”
外头学生汇聚,叽叽喳喳谈天说地,把班主任吵了出来,一挥手将所有学生都赶走。
戚时攀着段尧的肩膀,将人带到楼底下小花园里坐着。父母离婚,从小就和他们没什么接触的戚时并不是很理解正常的家庭关系该是怎样,更不要说段尧这种他从来只有耳闻的豪门世家,因此,哪怕他知道段尧家里是什么情况,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然而看着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同桌这个模样,他也不安心。只得绞尽脑汁寻着话题。
“你之前给我发信息时,我被班主任抓壮丁,替他打印成绩单。看到好几个眼熟的名字。梁惊砚考了第一,那个程媛媛进了前十,你猜猜我考了第几,猜对了我带你去找好吃的。”
段尧简直要被他气笑:“同桌,也就是我脾气好,你换个人问问铁定被揍一顿。”
哪有学霸让学渣猜他什么成绩?这不是赤|裸|裸的打击吗?
戚时自有一套道理,当即有理有据反驳:“首先,同桌你大概对你的脾气有点误会,其次,我并不会问其他人,最后,谁能打得过我?”
段尧这会儿懒得跟他争,大长腿往前一伸,靠在长椅上伸了个懒腰,直接将要求提高到要吃戚时亲手做的东西,并且,味道要达到他所认为的美食标准,不然他这下班学期的作业都得由戚时包了。
这可以说是非常主观,极其不公平的条款,然而戚时还是一口应下。段尧分外感动同桌这种牺牲自我娱乐他的精神,当即也不客气。
“第一名啊还要猜吗?”
“同桌你刚才是不是瞬间失聪?还是说你哪个语言区出现了问题,听不懂话了?第一名,梁惊砚。”
“你那是年段,我说我们班啊,你难道不是七班第一吗?”段尧一脸无辜钻了他话里的空子。
戚时:……你高兴就好。
两人在这楼底下休息,那边家长会已经差不多结束,不少家长或喜或忧站在走廊上和各自孩子说着话,有些还注意到小花园里的那些学生。
“哟闺女,你这学校里小帅哥不少啊,你可不能早恋。”有一家长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