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几年方庭想开了,搁到几年前,他听到易双的名字就得发疯。易双,毫不夸张的说,对他造成了百八十尺厚的心理y-in影。
其实最初的时候易双还挺正常的,阳光帅气还有点拽,谈起剧本和分镜眼睛里好像是有星光。他们是在一部小成本的电影剧组里认识的,他是他的导演,他是他的男主角。
那个时候,方庭刚刚从对庄思安的一点似是而非,若有若无的迷恋里走出来,但对自己x_ing向的怀疑还没有消退,但整个人的重心已经转移到了工作上。初步认识到了演戏的有趣,又碰上了易双这个迸溅着天才与灵感的疯子,两个人年龄相近,一拍即合,白天吵吵闹闹全神贯注地拍,晚上睡在一个被窝里讨论镜头表现,对艺术的痴迷和狂热被两个毛头小子转移到了彼此身上一点。
由狂热引发的爱恋大概总是格外危险。
那部电影的拍摄接近尾声的时候,易双的情绪逐渐表现得不太稳定,喜怒无常的同时,他对于方庭的喜爱,欣赏和推崇都到达了顶点。方庭那时候还不太懂,过分的爱也是危险品,像是警示牌里打了红叉的东西一样,应当远离。他沉浸在爱人的欣赏和瞩目里,陶醉在周围人的赞美和盛誉里,洋洋得意。
在杀青那天,他被人囚禁了,是易双。
时隔多年方庭再去回想那一段时光,能清晰地意识到易双在杀青前那段时间的状态太不对劲。他会在暴怒摔掉水杯下一秒抱住你的肩头狂喜地说对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他会在大家欢天喜地举杯同庆的下一秒y-in沉下脸色陷入自己的苦思冥想……他的情绪波动太大也太剧烈,海上的风暴与逼人的寂静几乎能够无缝切换。但那个时候的方庭注意不到,当时整个剧组的人都在这样的情绪波澜中,每个人的压力和期许都很大,心理状态的不稳定都被忽视,他们都习以为常。
在习以为常中酝酿出了祸根。
导演绑架了男主角。
在当时也算是轰动一时吧。方庭记不太清了,医生说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模糊了一些相关的记忆。
反正小报上翻来覆去念叨了好几天,标题不是“著名导演易声之孙因戏生情绑架男主演”,就是“导演精神错乱绑架囚禁主演血洒林场”,是社会新闻那级别的刺激,又沾了娱乐圈的事,勾引起了广大吃瓜民众的高度热情。
事实还跟报道的有些出入,不是小报上胡乱写的易双绑架后,三天水米未进的他找到了机会逃跑,逃进了林场,易双持刀追过来,捅了他三刀,护林人正好发现了,报了警,他这才逃脱。事实上,警察在告诉他……
突如其来的招呼声打断了方庭的回想。
易双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脸色很白,甚至有一点缺乏血色的苍白,高领的米白色毛衣,墨绿的厚呢风衣,修长的指捏着咖啡杯,扬起下巴看着他,脸上透出温和的笑意。
非常正常的人。甚至还是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人。
方庭捏紧手里的车钥匙,把手揣进兜里,走到桌前,露出一个礼貌又亲和的微笑:“Hi,好久不见。”好像他们之间没有若干年前林场那一滩血。
易双略有一些局促地站起身来,对方庭连声说坐。
谈话在最初终结于一片尴尬的静默。
侍应生把甜点放到桌子上的声音为两人间的尴尬画上一个休止符。方庭拾起叉子,叉在芒果慕斯的角上,果酱和慕斯在叉子上缠连起来。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谢谢你还记得我的食谱。”
易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转移了话题:“我发给你的剧本,你看了吗?”
“是个历史片。我的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选陈子高?”方庭的目光有逼人,“我如果要参演,总得明白导演为什么要拍这个吧。”
“你答应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易双端端正正地放好面前的杯子和叉子,平视着方庭:“我想拍他的人生,从阿蛮到子高,更想从他的人生里为自己,为你,为很多很多人找一个交代。”
“口气不小。”方庭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但剧本不错,如果拍摄不出问题的话,我相信你能找到这个交代。”
“你答应了?”
“陈文帝会是谁?”
“你来定。”
方庭露出一个舒展的笑容:“好。”易双也好像被他的笑容感染似得,本来绷得像一根将要断裂的橡皮筋,也恢复了轻松的状态,他举起面前的咖啡,弯起嘴角:“合作愉快。”
方庭举起杯来喝咖啡,白色的陶瓷杯阻挡了他的视线,使他错过了易双说话时的神情,只听到了他惆怅又释然的声音:“我们当年约好了却没能实现的事,现在终于实现了。我毁掉的,我最终又找了回来。”
血和疯狂毁掉的,在一个冬日的午后,在咖啡微苦的香气里,终于还是找了回来。
方庭在这一刻,忽然也生出了和易双如出一辙的释然和惆怅。
第33章 第 33 章
过往既然已经发生,就永远不可能毫无芥蒂。方庭想着易双那一句话里的心情,又觉得沉重。毁掉的,永远不可能回来了,就像是一件华美的瓷器,落在地上,摔碎了,即使再补起来,即使补得再天衣无缝,也不能有没摔碎前那么完美无缺。
方庭看着易双脸上除不去的惆怅,忽然意识到,他也是懂的,只是他还是想要补起来,想把约定了再一起拍的历史片拍了,想要起码做不回恋人,也不要做仇人,更不要做相顾无言的陌路人。
可是,如果要补瓷器,总要把裂缝里沉积的泥沙刷洗去,露出□□裸的伤口来。
方庭问:“易双,你这些年,做什么去了?”
易双好像被他的话惊了一下,动了动手指,勉强笑了一下:“去治疗了,一直在医院里。”
尽在不言中。
一般的伤,需要治疗五年之久吗?易双指的,毫无疑问是精神疾病了。
“那么,好了吗?”
“哪里有全好了的?但是基本上控制住了,没有大的刺激不会再干扰我的生活。”易双提起病来倒是很轻松,“否则爷爷不会允许我回来的。”
“那以后拍拍片子的时候……”
“只好要你们多配合我,少让我生气了。”易双摊开了手,“另外就是我自己佛一点,凡事先念莫生气。”
方庭陪着易双一起笑起来,笑容背面却突然生出了很浓重的难过。
方庭说:“你这些年改变很多。”
“嗯?你在可怜我吗?”易双摇摇头,“方庭,就算全世界人都可怜我,也轮不到你啊,我的病,你不也是直接受害者吗?你不恨我我都要烧高香了,哪用你可怜我。”
“我……”方庭张口欲言。
“我刚回来,没少打听你的近况。说实话,我没想到爷爷会这么做,他,一向最珍惜有才华的年轻人。”易双脸色有些复杂,“我完全没想到,他……会动用自己的人脉封杀你。”
易双低下头:“有问题的是我。”
这种时候,这个立场,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方庭尴尬地闭了嘴,低下头专心看着慕斯上装饰的薄荷叶。
“我这个人天生就比较偏执,占有欲非常重,《索罗之夜》拍完的时候,情绪的重压到了一个节点,催化了我的心理变化。”易双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凝滞,笑了笑,“我知道你可能不太爱听这段的事情了,但是我觉得还是要给你说明白。小庭哥,我本意不是要伤害你,虽然我已经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但我只要还是清醒的理智的,一定会克制住自己。”
“我……”我没有很恨你,但我也没法坦然对待你。方庭张口,却又被易双打断:“小庭哥,先听我说完可以吗?我的心理状态注定了我没办法去爱人了,我喜欢上谁,都会容易引发我的占有欲,太危险了。我是完全确定了自己已经不爱你了,才敢回国的。我不爱你了,我们还能做朋友吗?酒逢知己千杯少那种,赴汤蹈火,两肋c-h-a刀那种。”
方庭没法说一句不行,就算是冲那一声小庭哥。
“好啊,朋友,酒逢知己千杯少那种。”
方庭心情复杂纷乱只想静静,但是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慕深约了一位圈内颇有名气的摄影师,拍摄他俩的一些生活场景——也可以简单称之为狗粮合集。公布恋情时候有图为证,显得真实一些。当然,照片甜度也决定了吃瓜群众们的信任度,如果他们能用cp感征服一些人,舆论战中会显然更占优势。
拍摄出奇的顺利。摄影师是个有想法的人,推翻了他们原本的拍合照的想法,把照片分为九组,每组两张单人照,同样的布景同样的角度同样的打光,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衣服,不同的人。别出心裁,这一波秀的狠。
还需要后期修图,但这个时候已经能看出浓到溢出屏幕的cp感了。
送走了摄影师,一室之内空荡荡的,两个人相顾无言。本来以为要拍一个下午,没想到这么快搞定。4点,正是没法再安排什么事又不到晚饭时间的尴尬时刻。还是方庭先开了口:“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电影吧。”
当然不是去影院。
二楼的影音室,拉上窗帘后就陷入出奇的寂静和黑暗,方庭摸索着找到遥控,打开的时候看到屏幕上的提示:是否从上次的进度观看《索罗之夜-粗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