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深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方庭也渐渐习惯了他的沉默,歪头笑了笑就往厨房走。
慕深靠在门框上,听着拖鞋踢踏声渐向厨房,一会儿又听到盘碗碰撞声,在寂静的午夜竟仿佛一首奇异的乐曲,心头绷的那么紧的弦,悄然松弛了下来。
秒针行走的声音,嗒嗒。
倦意席卷,疲惫的感觉从骨髓深处酥酥麻麻的泛出来。
夜里一盏归家的灯,最能让勇士卸下盔甲。
方庭走过来,挽上他的胳膊,仰起头来对他笑一笑。
真是很漂亮的笑容,干净温软,恍惚间仿佛陷入了一场梦。
“慕深?”
慕深回过神来,抓住方庭的手,有一个刹那,他是想问的:你是修炼了多久的妖精?理智回笼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无稽,明明是自己道心不坚,却又要怪他道行高深。
拉着他,转身进卧室,抖开被子,脱下衣服,抱着方庭躺好。
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潮s-hi的,温暖的,无法形容的,一个人的气息。
揽紧了他,意识沉入混沌。
无梦,只沉眠在一片安静的黑暗中。
搭在腰上的手很沉,却也很暖。方庭努力抬着头去看慕深的脸,隔着黑暗裁成的面纱,怎么也看不清,只是一个熟悉的轮廓。
我真的很讨厌这个人。我真的很讨厌这种人。
明明是包养的关系,却偏偏拿出对恋人的体贴来撩拨。
尤其是当我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不,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讨厌,尤其是那种狰狞的真心,最为面目可憎。
仰久了,脖子有些酸。低回头来,脸贴着慕深的胸膛。
心跳声,均匀而稳定。
头顶上,绵长的呼吸。
放在谍战片里,这是个下手的好机会吧。方庭偷偷地笑,眼神却镇静又y-in鸷。
八月三十一,暑气还没完全消去。即使是半夜,也还觉得闷热。
方庭小动作地翻身,察觉到慕深的手动了动,忙停下了动作。
好烦。
其实很讨厌和别人一起睡,尤其是贴的那么近,恶心。
已经快一点了吧。
方庭翻了个白眼,难道要这么一动不动失眠到早上?闲极无聊,忍不住开始回想剧本。
夜袭长安,是岑寂这个角色最重要的一场戏。为男主的夺位计划夜闯大明宫,刺杀老皇帝,本来能全身而退,却被尚南公主折柳带着御林军擒下,断腿挖眼,却誓死不肯说出男主的完整计划,慷慨悲歌,悲壮决绝。在此之后,人物x_ing格有了极大的反转,也是这部剧的一个亮点。
刺杀过程的冷静和戒惕,被围困后心如死灰中生出的高傲无畏,发现尚南公主是曾经一度与他和男主共同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侠女白栀,骤然爆发出的痛苦和愤怒,然后是被用刑的坚忍,对,还要掺杂着绝望。
这一段的感情变化太复杂了,也太深刻了。
绝望,目光要散,眼神放空,深处却要藏着不屈的火光。。。
楼下有狗叫声,隐约还有人语声,随即又是车门被砰的一声甩上。狗又叫了两声,终于也无趣的停息了。
不知又是谁家晚归。
还是很闷,后背已经渗出一层薄汗。
实在忍无可忍。
轻手轻脚地挪开慕深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朝外侧滚动。没滚出多远,又被慕深一伸臂揽回怀中。
我cao!
方庭暗自在心里骂一声,艰难地扭转脖颈去看慕深。眼睛仍闭着,呼吸也保持着原本的频率。没醒,看来刚才只是梦中的反应。
认命地叹口气。
果然,打完炮还要留宿的金主是最烦的,更烦的是不打炮也要留宿的。
窗外又传来狗吠声,听起来像是在很远处。楼下的一条狗也被惊醒了,跟着亢奋的叫起来。
这无眠的夜。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
第8章 第 8 章
晨,八点。
天还是昏昏沉沉的,脱离了夜的深黯,却迟迟不肯给一个关于晨光的答复。东边天空大片乌云遮住了日光。
“怪不得昨晚那么闷,”趴在窗边,方庭细细的打一个哈欠,借着袖口擦去眼角溢出来的泪,“原来是要下雨。”
慕深坐在床沿,一粒一粒的往下扣纽扣,听到方庭说话,也向窗外望了一眼,眉头还没凝起来就又松开了:“瑞达斯的开业剪彩恐怕得取消了。”
“瑞达斯?”方庭恍惚有点印象,扒着栏杆转回来,背身双肘撑着窗台,“那不是最近风头很足的那家吗?据说背景很硬,设计师也是国际上闻名的,宣传很大手笔地请了许婧妍和赵贺——不过你怎么会注意?上卓没有奢侈品方面的业务吧。”
慕深平平板板地点了个头,虽说他的脸一向是个复拓了的石头雕象,此时方庭却莫名其妙地靠第六感感出了一点额外的凝重,慕深的话流畅自然,:“大股东是我父亲的旧交,设计师也算老朋友,我过去一趟是情面。”他把这话搁到他那七窍玲珑心里转了转,却偏偏觉得慕深在心里斟酌了好几遍,一词一句颇有深意。
想得多不是病,想的太多却是了。方庭给了心里那个小人儿一巴掌,你且省点心思吧,见天天儿的瞎琢磨,退上一万步,你琢磨出来了又与你何干?
只是但凡能止住的,却也不叫心思了。
方庭一面心里百转千回,抓心挠肝,一面乖顺地点了点头,恰到好处地闭了嘴,展颜而笑,偎到慕深身边,搭着他的肩:“想吃什么?我去做。”
想吃什么,我去做。
是老夫老妻的语气,想到这里,慕深忍不住弯了弯唇,偏过头看着他,眸光温柔:“随便什么都好。阿庭喜欢吃什么?”
方庭想了想,正要回答,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慕深递给方庭一个抱歉的目光,接通了电话。
是慕深的总助理付薛安。
方庭听着电话那头的人不停的说话,而这边慕深始终没一句回答,甚至自始至终连个表情都没有,最后“嗯”了一声就挂了。回过头来,眼里有和润的笑意:“剪彩确实取消了,没有新的行程安排。”
没有新的行程安排?
方庭在心里哀叹一声,却挂上情不自禁的笑容,好像是打心底里感到十分的惊喜:“所以,你可以陪我一个上午?”
不是看不懂笑容背后的虚伪应付,也了解这种人,笑语殷勤,耳边呢喃,全是逢场作戏。本来就是场交易,我出钱,而他付出笑容和身体——我想要的真心,那能用这样的手段得到?
在那天以后,我常常想,一遍遍的想,我冲动之下做的决定,是不是已经让我们永远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从今以后,他可以抱着我的胳膊扬眉谑笑,可以在我身下潮红着脸皱眉,这确实是很好的,每每想到,心都会因幸福而发胀到酸软,但我再也不可能分享他心里真实的悲喜了。
或许从开头就是错的。
他本来就不值得我喜欢。
心一直在沉,我却握住他的手,牵动唇角给他一个笑:“带你去温泉庄园,好不好?”
温泉庄园,不是一个庄园,而是位于B市郊区的高档别墅群。大多数并不住人,只是做个休闲度假的去处。当然,是政要和富豪们的独享。
“一共一百座,分为AB两区,”慕深停在黑漆铁门前,抬头确认了一下门牌,A26,松开了方庭的手,“A区30座,B区70座。这一处是十年前买下的,我很少来,已经是半荒置了。你如果喜欢,可以常来玩。”
打开皮夹抽出一张卡,划过门前的卡槽。“叮”一声,一寸大小的屏幕亮起白光,慕深把食指按上去,白光闪烁了一下,骤然熄灭,铁门几乎无声的向两旁滑开。
偏头,视线越过方庭,迎上他身后穿棕色夹克的中年男人:“黄叔,你随便找个地方休息,要走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你。”
男人耷拉着眼角,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严肃的点了点头。又看了方庭一眼,神色复杂,却什么也没说,径自进了门,走偏侧的小道,转到主建筑的后面去了。慕深目送着他,直到背影消失,微皱着眉。
转回头,目光落到方庭身上。
原来这就是高档别墅啊。
门缓缓地滑开。除去了栅栏门的隐约遮蔽,别墅前院的景色完完整整的呈现在眼前。主干道通向欧式别墅的大门,两旁栽种着槐树,看起来年份很久了,据别墅建成的时间来推断,应该是移栽的。门两旁摆了两个巨大的青瓷缸,缸里栽种着桂树盆栽。中西合璧,走的却都是典雅素洁的风格,倒也并不显得杂乱无章。
光是装修,恐怕不下百万。
有钱,果然是想怎么便怎么。
方庭冷眼看着,忽然觉得很烦慕深这样的人,唔,从嫉恨生出来的厌烦。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着最好的教育,等到继承了家里的产业,更是要钱有钱有权有权,看上了谁谁就得巴巴的攀上来。
呵,还得是心甘情愿,迫不及待。
懒洋洋地笑。
或许有点偏颇,可这世上谁能不偏颇呢?任谁口口声声说着客观公正,却也总难免以自己的经验去揣摩思虑,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说,没错,我还就是偏颇了。
我嫉妒,愤恨。
尽管慕深此人不像一般富二代那种德行,可我还是要把他分到那一类里去憎恨。
我偏要恨,凭什么生来就为龙为凤的不是我?否则我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