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血宝马并非不能驯服之马,它们是非常通灵性的动物,会自然臣服于它们所认定的主人。”宗仁道。
“你是说……它们自然服从了陛下?这么说来……平日里只在朝廷上见见陛下……上次狩猎,陛下也只是慵懒的靠在敞篷下头……差点让我忘了,她曾经也是上过战场的。”
“这些并非你心中所想罢?”听唐瑞安这么说,宗仁笑道。
“本官……本官只是在想,我朝未能有配得上陛下的男子罢了。”被宗仁看穿心思,唐瑞安别扭道。
“辉夜陛下……本就是个遥不可及的人呐。”难得的,宗仁并不反对唐瑞安的话语,只是就这么望着空荡的城门道。
赵明河……也是。
然,这句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想……却是怎么也无法说出来的。
赵明河正路过磐朝最大的街道龙翼,便听到有截然不同的马蹄声接近,再一回头却见林辉夜已经来到自己身后。
接近正午的阳光明亮,将林辉夜奔驰的有些凌乱的头发勾勒出细碎的轮廓来。她只见那人大口的喘着气,已经与自己并肩而行。
“陛……!”还没反应过来,林辉夜已经一把扯过赵明河的战甲,将之拉近自己的身边。
“赵明河……你有胆!从朕的寝宫跑掉了不说……第二日没有朕的允许,还敢上朝请战!”
林辉夜喘着气,斥责间便要吻上来。
“臣可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赵明河笑,也一手攥起林辉夜的衣襟,将她阻挡在离自己脸颊极近的地方。“臣只知道,臣此次出征,是陛下允许的。”
“这是跟朕说话的态度么?”林辉夜努力向前挣,却发现赵明河力气极大,竟然动不了一分一毫!遂道。“你要是在这拒绝朕,让朕出丑,以后就待在朕的后宫里……休想再出征!”
“陛下若在这里不听话,让臣出丑,臣便不再回来了。您可信?”
“你威胁朕?”
“臣就是在威胁您呐。”赵明河笑望林辉夜略带怒意的眉目道。
只见林辉夜沉默了一阵子,终而软□子,将赵明河抱进怀中。赵明河只听林辉夜在她耳边淡淡道。
“明河,你欠朕一个吻。回来以后,还给朕。”
“还请陛下速速回京,这里,已经被包围的寸步难行了呢。”赵明河却并不回答林辉夜,只是看着迅速拥上来的百姓道。“身为一国皇帝,不该造成臣的行军困扰才是。”
“你不说,谁会知道朕是皇帝。”林辉夜依旧抱着赵明河不肯松手。
“您胯|下骑着汗血宝马呢。”赵明河笑,声音轻轻。
“……”虽然赵明河只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林辉夜却总觉得她的话语里,带着恶意挑逗的意味。
☆、第六十章 :河边之灯
林辉夜就这么跟着赵明河的军队出了京,她一路上也没跟赵明河说什么话,只是骑着马跟在她身边。
阳光,人群,赵明河。
就这么前行着,林辉夜再次肯定,只要身边站着赵明河,其余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渐渐的,周围的景色开始荒芜起来,天边已经一片火红。赵明河前行的马匹终于停了下来。林辉夜见她侧过头来对自己道。
“请陛下回宫。”
“明河,我们走吧。”然林辉夜却并不回答赵明河的话语,这么笑道。
“走?”乍听林辉夜这么说,赵明河不明所以道。
“你不用打仗了,我也不当皇帝,我们走,到哪里都好。”
柔和的暮色中,林辉夜的眼眸头一次通透到底,让人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她心里。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林辉夜忽见赵明河笑了。她道。
“现在战乱未平,陛□为一国之君,都在想些什么?”
“想你。”林辉夜回答的坦然,乃至很长时间以后,赵明河仍然会想起那个黄昏,林辉夜认真的说,想你。
待林辉夜回到延年宫的时候,夜色已深。整个寝宫依旧按照她的喜好,漆黑一片。
“您回来了。”几乎不出所料的,林辉夜还未走出两步,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嗯。”林辉夜答道,而后将身上的披风解开,递到那人手里。“怎么还未睡?”
“臣在等陛下回来。”林解语低垂着眉目,轻声道。
“现在朕回来了。”
“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后,林解语竟然开心起来,她弯眸笑道。“欢迎您归来。”
赵明河走后一个月,西北的战乱很快有了收敛的趋势,朝中官员虽看不惯赵明河的为人,却对她的战绩倍感安心,指着她收复泷水攻打佞刹。大家心里都清楚,离石对于佞刹国地位非同小可,若不灭佞刹一日,磐朝就将永远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
柳睿在赵明河启程后也离开了皇宫,临走的时候未再见到林辉夜。因为她也知道“十万火急”这个幌子用多了,自己的性命也就玄乎了。索性赤国并没有佞刹那么嗜血,她想,比起赵明河来,她算是轻松的了罢。
宫中一切事物在两位将军走后逐步趋于正常。林辉夜心中的大石稍稍落地,却隐约又担忧其它的东西,只是……直到现在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担忧什么。
这一日黄昏,林解语又待在天鸟阁上休息。她裹着白色的雪狐披风,整个人抱膝靠在木柱上,正侧目望着那片冰封的柳林出神,却忽听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在想什么呢?”林辉夜道。
“什么也没想。”林解语收回目光,回头看林辉夜,霎时就愣住了。
她的陛下今日并没有穿龙袍,而是披着一个深蓝色的绒衣,显得那样柔软。初春的风吹过,吹得林辉夜发梢微扬,也吹动了她发间那唯一一支琉璃珠花。
“第一次看见您的时候,您也穿着深蓝色的绒衣呢。臣还记得……那天晚上……下雪了。”
“今天晚上,也会下雪。”
“是吗?”林解语道。
“恩,钦天监来人告诉朕的。”林辉夜道。“说是今年雪瑞,来年会有将会有好兆头。”
“一定会有好兆头的。”林解语笑,将身边木栏上的雪用手拨开供林辉夜坐下。“因为这是辉夜的国家啊。”
“今天晚上,去看冰灯罢。”林辉夜这么说着,便坐在林解语边上。
“冰……冰灯?”林解语只觉听到冰灯二字后,自己的心脏飞快的跳动起来。
“恩,冰灯。”林辉夜道。“朕听宫女议论着,说今年的冰灯会格外好看。今夜是冰灯会的最后一夜,便想着去看看……解语?”
林辉夜就这么说着,却见林解语的眼眶里湿漉漉的,她一把将自己抱进怀里道。
“臣要去……臣要去!臣要跟陛下一起去!”
林辉夜只觉脖间温热,她想,这孩子……是喜极而了泣么?
林解语只觉得幸福有点降临的太快太突然,她等了六年都未等来的一日,就在今夜悄然降临。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六年的等待,终于值得了。
坐在出宫马车上的时候,林解语的心脏依旧再疯狂的跳动着。她并不是一次坐马车出宫,却是第一次这样期待皇宫外面的世界。这种期待就好像一株藤蔓在某日见到阳光开始疯长一般,无可遏制。
初春的时候,天气还是很寒冷的,林解语就见林辉夜点着暖炉,安静的靠在马车的一角,猫儿一般。就这么望着陛下出了好一会儿神,林解语才侧目拨开马车的车帘向外看,就见落满积雪的朱红色宫墙不停从眼前掠过。
一面又一面。
“看出什么来了?”就在林解语出神的时候,她忽听林辉夜这么问。
“看出寂寞来。”林解语答。
“你知道……朕看出了什么么?”林辉夜又问。
“陛下每次出宫也这么看着宫墙么?”听林辉夜这么问,林解语笑道。
“恩,每次都看。”林辉夜答。
“那陛下看出了什么?”
“左,直,左……”听林解语这么问,却见林辉夜只是合起眼睛淡淡道。
“左……直……左?”乍然这么听,林解语显然不明白林辉夜的意思。然,过不了一会,她便明白了。
因为马车,左拐了,然后,再直走……
“朕从小时候就在想着,怎么从这里逃出去。每次一上了马车就开始不厌其烦的记路,这每一面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宫墙,在朕眼中都是不同的。”
“那你……记住了多少?”林解语问。
“全部。”
听到这个答案后,林解语怔住,半响才又听林辉夜继续道。
“全部……可以出宫的路。”
“陛下果然很厉害。”林解语笑。
“可是,自从登基那日开始,朕便不再记路了。”
“为什么?”
“因为……”说到这里的林辉夜忽然停了下来,而后林解语便见她露出一个笑容来,道。“因为朕再也逃不出去了。不管朕记得多少路,有多强的力量,多努力……”
都再也没办法去找那个人了……
永远……
林解语安静的听着,却不见林辉夜再说什么了,她只是安静的蜷缩在林解语的怀中合着眼睛,似乎就要睡着了一般。
林解语将手轻轻搭在林辉夜身上,又开始望着渐渐被夜色弥漫的宫墙来。
左,直,左。
林解语笑。
她想,从今往后,这蔓延无际的宫墙,对她来说便有了意义罢。
夜幕的低垂的时候,她们的马车终于到达了冰灯的发源地,泰河。
林解语从马车车窗探出头去,就见天际飘起了雪花,风声凛冽,一阵一阵的。她怕林辉夜凉着,便又带了一件披风才下马车。然就在林解语的脚尖刚一落地的时候,天际便又席卷而来一场巨大的风雪。她抱紧披风紧闭着眼睛,等那风声渐渐平息才睁开,才发现自己正在林辉夜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