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
“兵场上,没有过程,只有胜败。”见副将疑惑,达耶解释道。“信与不信,这场恶战我们都打定了。再来……无论是什么结果,都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我们……又为何不信她一次?”
夜幕西沉的时候,小七终于看到赵明河完好无损的从泷水城出来了。也是在那一刻,她即将停止的呼吸,又再度恢复过来。
士兵们见赵明河回来,心中稍安。虽然他们并不明白赵明河此行的意义,但是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任告诉他们,只要是将军的决定,一定不会有错。
“明河……你……”进了帐篷后,小七才悄声道。
“小七。”知道小七焦急,赵明河道。“明日……便是一切的分割之处了。”
“你是要败仗给佞刹么。”小七道。
“是。”赵明河答。
“你想过么……就算你败仗给佞刹……佞刹又能听你的指挥去进行后来的事情么?”小七担忧道。
“我并不需要他们听从我的指挥。”赵明河冷下眼眸,缓缓道。“我只需要一个……强行与磐朝相互剥离的理由。”
“你……”
“我要在他们俘获我后……”小七听见赵明河缓缓道。“到赤国去。”
收到赵明河病重的消息时,林辉夜正在坤宏殿批阅奏折。那报信的小兵只见林辉夜持笔的右手一怔,便有一点浓墨滴于折上。
“你说什么?”好一阵子,林辉夜才又再次问道。
“属下也不知道赵将军是怎么了……就是……前几日忽然病倒了……连床都不能下。属下跟着赵大将军这么多年……就没见她病成这样过……”小兵低着头,小声道。“但是她却依旧坚持领兵……正跟李虎李将军分开两路行事……但是……情况却不容乐观……”
回应小兵的是无尽的沉默。
传仪越听越觉得不妙,还来不及说点什么就听他的陛下道。
“传仪,把朕的战甲,拿来。”
“陛下……!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呀!”那不妙的感觉还来不及形成,就已经被林辉夜付诸了实践。传仪只觉得腿一软,立刻跪倒在地上!
“朕要去西北。”林辉夜道。
“西北现在形势混乱……您可不能去啊!万一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这……这!这……!”传仪一向不敢忤逆林辉夜的意愿,只是唯有这件事情,他告诉自己……他就算不努力,也得力争到底!
“朕说了。”林辉夜冷眼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传仪道。“朕要去。”
林辉夜的声音不大,却冷极。
传仪只觉得刚才的决心在这一刻分崩离析,碎的彻底,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他怯懦道。
“奴才……奴才……这就去拿!”
“臣跟你一起去。”见林辉夜回宫一趟,便要离开了,林解语的脑海中霎时闪过无数个林辉夜离开的黑夜。
每一次,每一次……她都被她留在黑夜里等候。
“你帮朕守着皇宫。”
这次,也不例外。
“这次不一样……西北战乱……情况很不妙……臣不能守在皇宫。”跟在林辉夜的身后,林解语只感觉焦躁难安。她恍惚的害怕,害怕林辉夜这一走……就是永远。“万一陛下出了什么事……臣守着这皇宫又有什么用!”
“你不守在皇宫,谁来守?”林辉夜站定,回头望林解语淡淡道。“你要朕换人么?”
“臣……”听到林辉夜的后半句话,林解语只觉心中一阵冰凉,半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解语。”见面前的人目光凉下来,林辉夜伸出双手,捧住林解语的脸颊,望着她的眼眸道。“朕说朕能平安无事的回来,你信不信?”
林解语只觉得自己的嘴唇都在颤抖,半响才道。
“臣信。臣信……”你说什么……臣都相信你……
“那便替朕守好皇宫。”听到林解语的回答,林辉夜冰冷的目光稍稍柔和,她抬手覆盖在林解语的头顶,温柔道。“等朕回来。”
“好……”林解语回答。“好……!”她只感觉有一种无边无际的酸楚从心底深处涌出来,然这酸楚却一直到林辉夜走后很久才化为泪水,恣意流淌下来。
☆、第六十三章 :深陷敌阵
林辉夜所带领的精锐军队自从那夜出发后,已经连续前行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的夜里,林辉夜命军队驻扎在霁月城外,休息整顿。本是已经疲惫不堪的军队听到这个消息,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营帐筑好的时候,伊晨发现林辉夜不知什么时候脱离了自己的视线,来回找了几圈,也不见那人的踪影,遂拦住个小兵问道。
“见到陛下了么?”
小兵之前并没有见过伊晨,但却见这男人这几日时刻追随在皇帝身边,心想也是来头不小,遂恭敬的答道。
“刚刚才见着,陛下就一直站在咱们之前点燃的火堆边上,也不说话,不晓得在想什么。”
“火堆?”
伊晨顺着小兵指定的方向寻去,还真的寻到了林辉夜。
不过,那位皇帝并没如小兵所说的那样站在火堆边上,而是微盘着双腿笔直的坐在连火光也照不到的黑暗里。伊晨就见林辉夜身着铠甲,头微低,抱着剑,一头灰色的长发被束起,露出白的几近透明的皮肤来。
“陛……”伊晨本想轻声唤她,却发现林辉夜已经睡着了。那一瞬间,他忽而意识到,虽然林辉夜看上去骁勇善战,但她是皇帝又是女子,从小被娇惯长大的,军队里的士兵都疲至极,又何况她呢?
“您……累了吧?”
这句话就这么从伊晨嘴边脱口而出,本没想有什么回应,却不料林辉夜合着眼睛答道。
“不累。”
“吵醒您了?”
“你认为朕能就这么安心的睡在这里么?”林辉夜抬头,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倦意。“找朕何事?”
“属下想着您该吃点东西再睡。”伊晨道。
“解语嘱咐的?”听伊晨这么说,林辉夜抬头看他,一眼睛略带笑意。
“是……”林辉夜虽是笑着,伊晨却如坐针毡。跟林辉夜相处的时候,这种感觉一直缠绕着他,从未消失过。
“解语……还嘱咐过什么?”林辉夜淡淡道。
“解大人并未再嘱咐什么。”伊晨垂下眼睛道。
“晨,告诉朕,御前暗卫的职责是什么?”见伊晨不肯再说下去,林辉夜也不看他,只是轻声道。
“保护皇上,唯皇上是从。”
“还有呢?”
“没有了。”伊晨道。
“唯皇上是从?”林辉夜的声音轻飘却冰冷,伊晨只感觉全身一寒。“唯皇上是从的意思,就是在皇帝问话的时候,为保护他主,而有所欺瞒么?”
“属……属下……没有欺瞒皇上!”虽然料到林辉夜会这么问,但是亲耳听到却又是一回事。伊晨抬头,就见林辉夜已经站起来了,正用明晃晃的剑锋指着自己。他只觉得自己心脏狂跳,认真道。“解大人的任何猜测都是为了陛下好的,陛下都该是知道的。”
“你的主人是朕,还是林解语?”
伊晨站在原地,静默好似石块一般。
林辉夜见状,忽而将脸颊凑近伊晨身边,伊晨只觉得林辉夜的脸庞就要贴上自己的。她声音轻软,在自己耳边问道。
“朕再问你最后一次,林解语,还嘱咐过什么?”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透林辉夜便整兵出发了,然而整个军队刚行进了一个时辰,就听到了一个晴空霹雳般的消息。
赵明河——被俘。
“陛下……”见林辉夜前行的马匹忽然止住步伐,伊晨道,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然,不过一会,领军的暗卫们便听林辉夜轻声道。
“继续前进。”
也不记得是第几个白日,本是在牢房里待的安稳的赵明河忽然听见缓慢的脚步声从牢房的尽头传来。她侧目,就见达耶一脸愉悦的朝着自己走来。
“达耶将军。”赵明河笑。
“赵将军这几日在牢房中可待得安稳?”达耶也笑,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
“有达耶将军上好的饭菜招待着,明河怎么会不安稳?”赵明河答。“就是不知道,泷水可保住了?还是……大将军喜得贵子?”
“我可有比喜得贵子更值得高兴的事情呢。”达耶道。
“什么事?不如拿来与明河一同分享可好?”
“既然赵将军这么想知道的话,不如随本将军上城墙看一看,如何?”
“上城墙?”听到这个要求,赵明河皱起眉毛来。她本想损掉磐朝一半兵力,间接给予达耶粮食补给后,就这么安静的待在牢房里,等着李虎的军队覆灭的。实在不明白达耶又在卖什么关子。
“既然赵将军要我们陪你演戏,你自然也要配合我们,演的真实不是?”达耶看出赵明河的狐疑,悠哉道。
“那自然。”赵明河笑,此时的她,早已做好泷水战败的准备,再无其他可上心的。遂让人将自己结实的捆起来,就这么压上城墙去了。
上城墙的道路漫长且漆黑,乃至走到顶端的时候,赵明河忽然有种天光乍现的感觉。宁静的时光中,湛蓝的天幕高远,偶尔会有几只飞鸟划过,将那细小的身影投进仰望者的心里。就这么望着天空好半响,赵明河才闭起眼睛,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走到城墙边上向下望去。
然而这不望倒好,只一眼,她就觉得刚才的那份宁静瞬间四分五裂,连心脏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