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像听说过,只是之前没有往这边想。”夏熔认真听了,说道,“那你这种演法是叫什么派?好像叫……方法派?还是表现派?”
“其实两者都有。我们学院派的演员,经过训练,基本都是几种方法混用。”苏池道,“绝大多数演员都不太可能、一生只用一种表演手法,你这种方法很好,不过太难了,毕竟不是每个角色都能跟你有清晰的交集的。”他把白天和许平讨论的“减法论”,又同夏熔叙述了一遍。
“这样啊……好像确实是这样。”夏熔若有所思,“我以前能演得轻松不费力,也是因为那些角色,本身就和我太像了吧?”
“也有这个原因。”苏池在他怀里仰躺下,露出柔软的肚皮,“不过,许导其实也是在存心考验你。这样,我教你一些方法派的分析方法,你试试先跳出角色,审视自己的表演看看……”
一边想要专心致志地听苏池的谆谆教诲,一边又忍不住被毛茸茸的猫肚皮吸引住视线……夏熔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伸出了罪恶之手……
但苏池虽然痒得后缩了一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后腿蹬他,也没有试图逃开。
“……你怎么不踹我啊?”幸福而忐忑地尽情lū 了一会儿猫之后,夏熔还是忍不住问了。
“安慰你嘛。”苏池的声音很平静,大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夏熔心里动了动,那种“我居然看一只猫都眉清目秀”的感觉又来了。
“……安慰归安慰,你摸到我蛋了。”
夏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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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的这场戏,虽然不至于让夏熔醍醐灌顶似的一遍过,但NG了四五次之后,许平还是眯着眼睛、摆摆手,表示可以继续下一场了。
苏池依旧在旁边跟着看,许平瞥了他一眼,说道:“给他开小灶了吧?”
“没有,您不是也说了,他的表演方式和我们不一样。这个层面上,我可没资格指导他。”苏池微笑道,“只是稍微谈了谈我自己的技巧……就算是天才,也不能连支笔都不给,让人家闭着眼睛用手画画吧?”
“……啧。”许平捻熄了香烟,说道,“别对他太溺爱了,适当走一些弯路对演员有好处。”
“让他走弯路是为了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不在同一个地方掉坑。”苏池道,“但我相信以他的聪明,只要有人教过他一遍,哪怕没走过这个弯路,下次他也会主动绕开。本来能走得平顺稳当的路,那为什么要想不开让他多吃苦呢?我做不到。”
“……也就同x_ing恋现在还生不了吧。”许平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然你以后的孩子,都不知道会被你惯成什么样。”
苏池:“……”
终于过了这场天台戏,夏熔抽掉的烟屁股都落了一地了。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许平说:“附近有个中学这几天放假,愿意我们借用他们的场地,趁着高三学生回来之前,咱们先去把谭笑笑的几场学校戏拍了。”
得,这是刚找到十年后傅凛的感觉,又要回头去演十年前的傅凛了。
夏熔虽然觉得,许平这很有可能是故意的,但理由充分,理所应当,而且……他也开始觉得,这样拍,好像确实挺有趣的。
谭笑笑的几场学校戏同样并不复杂,一场傅凛去接谭笑笑放学的戏,一场谭笑笑逃学、被傅凛抓住送回学校的戏,一场谭笑笑毕业典礼、谭峰做为家长前去观礼的戏。
这几场戏对夏熔来说,最大的难点就是要演出十年前的傅凛、和十年后傅凛之间的反差。
当然,其实他也不是靠“演”。
考虑到场地和群演等因素,先拍摄的是毕业典礼这一场,饰演谭峰的吴虹飞老师、和饰演谭笑笑的赵檬之间的对手戏。剧组在这所高中的小礼堂进行拍摄,群演多、机位复杂,工作人员几乎都忙得不可开交,苏池走出小礼堂好一会儿,才在cao场边的一棵银杏树下找到了夏熔。
尚是夏末,银杏树冠仍是碧绿幽深的一片,夏熔就闭着眼睛躺在树下,枝叶间筛下的日光影子细细屑屑地投下来,偶有落叶飘到他身上,他也依旧呼吸均匀、气息绵长,胸口规律地起伏,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找到感觉了吗?”苏池在他身边坐下来,想去拂掉他脸上的一片银杏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手。
“我上中学的时候……”夏熔反而自己睁开眼睛,伸手拨棱掉了那片叶子,自顾自地追忆起往昔来,“有一次打篮球实在累了,懒得走也懒得动,就躺在cao场树下面睡着了。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感觉眼前一直有闪光灯和咔嚓声,等我睡醒了,看到好几个小姑娘一哄而散,红着脸、边跑边回头看我……”
他说得自己都忍不住笑:“然后我就上学校贴吧了,我们班主任还找我跟我谈话,叫我专心学习……我怎么不专心学习了?是别人拍我,我巨冤好吧!那以后,我就再没在树底下睡过觉。”
“现在是他们放假了。”苏池笑说,“如果学校里有人,你现在的待遇可能更夸张。”
“毕竟咱们进了娱乐圈了嘛。”夏熔也不否认,明朗一笑,“其实那时候也是痛并快乐着,谁还没点虚荣心?我爸从我小学开始,就合计着要把我往国外送,我死活不从——谁知道国外的小姑娘还稀不稀罕咱这款?而且,国外的小姑娘,哪有水灵的学妹们符合我审美……”
苏池侧过脸来,眼神微暗:“……只有学妹?”
“那就……学弟学妹?”夏熔笑了起来,“不行,听起来太禽兽了……不不不,那时候我还纯洁着呢,根本不知道学弟也可以,哈哈哈……”
“嗯。”苏池也忍俊不禁,逗他,“不光学弟可以,学长也可以。”
“别别别。”夏熔哈哈笑着说道,“你这么说,我还怎么直视我们警校?那可是除了学长,就是学弟啊。好不容易才考上的,被你说得这么污……”
苏池注视着他,眼神微微闪动,久久没有说话。
——夏熔高中毕业,十八岁获得选秀冠军,而后被上音录取,一边读书、一边进入演艺圈,迄今已有五年。
他从来没有憧憬过成为一名警察,也没有千辛万苦考上任何一所警校。
那是属于傅凛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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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拍谭笑笑与傅凛的对手戏时,夏熔几乎都是一条两条过,与昨天的迷茫无措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夏熔这是吃了仙丹了?进步神速啊。”连昨天对他心软的化妆师今天都忍不住咋舌,“有些地方他差不多是自由发挥了,许导也给他过,真神奇。”
对于普通人来说,所谓“体验派”、“表现派”、“方法派”并不是那么容易区分的,这些说到底,还是演员自己采用的演绎方式,普通观众们看到的只是结果。“自由发挥也能过”,对于看过剧本的人来说,是自由发挥,对于导演和演员本身来说,他只是做出了他认为最真实自然的“反应”。
拍摄的场景,已由校内转到校外,青春叛逆的谭笑笑,自己逃课,却又不停给傅凛暗示,让他在郊外的田垄间找到了她。
年少的傅凛吭哧吭哧骑着自行车,翻过坎坷泥泞的田垄,载着谭笑笑回学校。谭笑笑在后座又笑又闹,落下一地银铃般的笑声。
她伸手捂住傅凛的眼睛,笑得可爱而狡黠:“你闭上眼睛,我数十个数,如果你还没把我摔下去,我就跟你回去。”
傅凛看着夕阳下一望无际的直线路,笑了:“好啊。”
夕阳在少年少女的身上染上灿烂的金黄,傅凛闭上眼睛,奋力骑着哐当哐当响的破旧自行车,谭笑笑在他身后尖叫:“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你赢了!”少女咯咯笑着,不要命地在后座直起身来,扑住傅凛,准确地捕捉他的嘴唇,“付林,我爱你!”
傅凛猛然张开眼睛,少女的笑颜背对着夕阳,融化在一片近乎绚烂的光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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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凛还是将谭笑笑送回了学校。
没穿校服不能进校门,谭笑笑从学校对面的小卖铺里,拽出她皱巴巴的校服套上。虽然不大情愿穿老大肥大的校服,但谭笑笑的校服是重新剪裁过的,剪了袖子、收了腰,水桶一样的裤腿也被收紧,勾勒出少女窈窕美丽的身材。她还剪着一个那个年代流行的黑发齐刘海,看起来像个精致而忧郁的洋娃娃。
“付林,我永远都会喜欢你。”临进校门之前,谭笑笑回过头来,认真地凝睇着他,“你不喜欢我也不要紧,你不要忘了我。”
暮色四合,镜头中的傅凛,只看得到他薄而锋利的一个剪影。
他最终也没有回答谭笑笑。
谭笑笑眨了眨眼睛,压抑住眼底浮上的失望,像是自嘲、又像是倔强地扬了扬唇:“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