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轮到秦妈妈没有说话,她此时也有点忐忑,不知道能不能骗过他,便只道:“你怎么不在他身边呢?”
曲思朗一听到这句话,脑中就像被沷了一盆冰水,从头冰到心底。他听到秦妈妈轻抽泣的声音,心就下沉,现在他多日没有进食的胃已经缩紧。秦妈妈是在怨他没有看好秦拓吗?他都把秦拓放那么远了,怎么还会出事呢?
他手一抖,按了挂线,他看了一会儿黑下去的手机屏幕,抬起头来,看向他哥:“你早就知道了?”
曲思笙看着他弟眼睛都发了直,忍不住道:“小朗,你冷静点!”
曲思朗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他接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曲思笙避开他的眼睛,忍不住舔了下干涩的唇:“你就别问了,也不用去了。”
为什么不用去了?曲思朗茫然地看着他哥,就像打开手机网页搜索,他哥却更快地一把抽掉他的手机,扔到一边:“生病的时候就不该把这些东西放到你身边!”
曲思朗扒到他身上,他力气不足,只能半挂到他哥身上,还要去抢手机,却被他哥将手机一把摔到地上,怒喝了一声:“曲思朗,你就不能安心养病!”
如果秦拓出了什么事,他还养什么病,安什么心!曲思朗一着急,嗓子里更说不出话来,他哀求地看向他哥道:“你告诉我,秦拓出什么事了。”他已经发不出声,全用的是气音,让他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许医生推门而入,曲思朗看向他,想他是看到监控器,见他们兄弟俩不可开交,才来劝架。见到许医生,他放开他哥,死盯着许医生。他眼神中全是绝望中的期望,让许医生也转开了眼。
他叹口气对曲思朗道:“小朗,你不要管那么多了。先把你自己养好吧。”
曲思朗闭上眼睛,缓了口气,再睁开眼睛时,突然就从床上跳了下来。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居然扶着墙走了几步,可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和他哥闹到现在已经耗掉了他为数不多的气力,没走几步就滑到地上。
曲思笙忙把他抱起来,却被他咬了一口,此时终于忍不住般道:“别闹了!秦拓出了车祸,当场就……”
“曲总!”许医生喝断他,忙走上几步,安抚着曲思朗道,“小朗,”他叫了他的名字,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顿了顿道,“节哀吧。”
节什么哀?曲思朗听到这三个字时,盯着许医生看了半天,突然惨然一笑:“我有什么好节哀的,他都和我没关系了。”
明明已经没有关系了,明明我都放手了,明明你离我十万八千里远了,为什么你还是走在我前面?
他像是撑起了最后一点力气,握住他哥的手:“我要去送送他。”
就怕你不去呢!曲思笙心里嘀咕着,却把他抱回到床上道:“你何必呢?”
“我想去,见见他爸妈。”曲思朗闭上眼睛,他连眼泪都没有流,心都枯死一般,呢喃了一句。
“小朗,你还有我呢。”曲思笙坐在他身边,轻声道。
听到他这句话,曲思朗终于睁开眼,他看了他一眼,却又闭上了,小声道:“没关系,你还有嫂子和小远他们呢。”
曲思笙心中一沉,不知道他们这个计划是不是坏到极点,就是在过去,他弟也没有说过这么绝望的话。然而路已铺就至此,他和许医生互相对视一眼,都将不安吞回了肚子里。
既然他要去,曲思笙很快就安排好了飞机,直飞到了影视城附近,他在路上和曲思朗道:“蒋助理已经问过了,”他说到这里,似乎非常不忍,但还是接了下去,“因为不方便将人运回家,都拉到了殡仪馆,准备就地火化。”
曲思朗却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连窗外都不看。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行走,落地后全靠轮椅推就。等车子送他们到了地,他居然在门口看到乐臻和陈川。
他们二人都是一身黑衣,看到他,乐臻唇微抖,他别开眼,有点不忍心看向面前的旧友,半晌才缓过气来,对他轻声道:“小朗,别这样。”
除了这样,我还能怎样?曲思朗居然扯了个笑意,他没有说话,他看眼前一切,就如看木偶戏,所有的人在他面前,都已经化成黑白的木偶,连他们的声音都带着重音,听得不那么真切。
直到,一对老夫妻走到他面前。曲思朗突然发现周围的声音又清晰起来,他挣扎着坐直,对着面前的女人轻道:“妈!”
作者有话要说:
和相关专业的基友讨论了一下,还是觉得这个治疗方案很玄学,用于写作还可以,用于现实生活感觉不成功便成仁。但存在主义在治疗PTSD的时候有一种模拟现场,直面人生的方式,看了好多论文,也不太看明白治疗手段,就觉得很玄学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虽然从儿子嘴里听到过曲思朗的现状,但看到他骨瘦形销的模样,秦妈妈摸摸他的脸,感觉自己摸的就是一个骨头架子,眼泪就浮了出来,微躬身轻轻拥住他一下叹息道:“你这孩子……”
事前秦妈妈还担心自己在曲思朗面前哭不出来,伪装不出丧子哀伤,但此时一见曲思朗,满心疼惜,完全不用伪装,已是泪落襟间。这把眼泪让曲思朗心中彻底一凉,他心中的疑虑全然消散。秦拓真的出了事,这个认知让他微微发抖,从上飞机以来做来的心理建设全然崩溃,秦妈妈一哭,他怎么能忍得住,不由回拥着她,几乎要哭断肝肠。
曲思朗心思并非不慎密,他空降到汇欣宣传部以来,年纪尚轻,却能上下打点,做出一番业绩,绝不单靠曲思笙在他身后撑腰。秦拓和他相处几年,足够了解,知道要想骗过他,他们几个人的力量绝对不足,但如果出动他父母,情况就不一样。
在曲思朗心中有个盲区,他一直因为掰弯秦拓对秦家父母有所愧疚,本以为把秦拓送回去一切都走向终结,却出了这种事。只要秦家父母出现在他面前,他自然就会打消顾虑。他不信以秦家父母的人品,尤其是秦爸爸的x_ing格,会来帮助秦拓演这一场戏。
旁边有人扶起了秦妈妈,她擦擦眼泪,终于想起自己的任务,勉强地摸摸曲思朗的头发:“是我们家秦拓没福气,你去送送他吧。”
我不想送他啊!如果知道他会这样,我宁愿他守到我死!
当地的吊唁厅狭小而简陋,方亚站在门口,看到他,微转过头似有点不忍心看,但还是帮他拉开了门。秦拓被放在临时保存尸体的透明棺中,显得孤伶伶的。曲思朗被推到棺前时,看着他灰败的脸色,忍不住贴在棺盖上,想更近地看一下。车祸带给他不少伤痕,相必遗体化妆师为了让他好看些,做了不少努力。
他看了一会儿,就想把棺盖揭开,然而他哪有这个力气,只能徒劳地和这沉重的棺盖较劲。曲思笙忍不住上前按住他道:“好了小朗,让他安静一点吧。”
曲思朗喘口气,反手握住他哥的手腕,几乎说不出话来哀求:“把它打开!”
曲思笙还想阻止他,倒是秦爸爸站出来道:“算了,就这一次了,打开吧。”
透明棺盖一被揭开,早就不良于行的曲思朗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竟连滚带爬从轮椅上扑到秦拓身边,抬手摸上他的心脏,已经摸不到任何心跳,他再去摸他鼻间,完全感觉不到一点呼吸。
他想了想,轻摇摇秦拓:“别玩了,你上次都吓过我一次了,我都答应你了,你还来?别演了!”
半晌,秦拓也没有回答他,他躺在病床上,透出死亡的气息,再也不会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他经历过多次死亡,知道人的生命在消逝时,看着慢,实则非常快。秦拓在生命最后一刻在想什么呢,他向下摸索着,握着秦拓冰凉的手。
看他跪在棺前,或许有人觉得不忍,想把他扶起来,他却瘫在那里完全动弹不得。他想着怎么这件事怎么如此突然,说要死在他前面,就真死在他前面了。曲思朗握着他的手不放,眼泪再次滴下来,滴在秦拓的手背上。
不知道是谁竟拽了他一把小声道:“不能把眼泪留在死者身上,会让他灵魂产生牵挂,走不了的。”
去你们那套见鬼的迷信把戏吧!谁也不想把我从秦拓身边拉开!
愤怒与惊恐下的爆发力让他甩开了拽他的人,他把脸紧紧贴在秦拓手背上,从无声的流泪,到小声抽泣,最终忍不住放声痛哭。
许医生陪他一起过来,等他哭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小朗,这世间有很多意外,其实和你没有关系,你只是很不幸,正好做为意外的旁观者而已。”就算不保护他,他们那些人也未必能在那一天活下来。
秦拓设计这个剧本就是这样,即使不和他在一起,人也有出意外的时候。要先打消他心中愧疚的第一步,才能引发他心中真实所想。
曲思朗哽咽着轻声说:“不是这样,不是因为这个。”他贴在秦拓的手臂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期待过,虽然有时候,我也会抱怨,但我真的没有希望你去死。”
听到这句话,许医生悄然松了口气。在秦拓离开前,他就猜测到这一点,却不能确定。这么多年,他们一直诱导曲思朗说出他的心结,曾经以为他是因为愧疚,但现在终于明白,刺在他心中拔不出的刀到底是什么。
许医生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做声,让他继续说,就听曲思朗哭着道:“秦拓走的时候,我是想过,他说的好听,要陪我一起死,可是我真的没有真心想过让他死,我是希望他好好活着的。我没想到他会和他们一样!”
许医生抓住这个时机问道:“和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