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知道……那日陛下走后……灵犀殿所有的人都走了……您还是一个黑衣暗卫抱上床去的……要是只有小竹一个人,只怕也扛不动您……陛下也太狠心了!”小竹哭的委屈,赶忙将这几日的状况道出。
听着从自己怀里传来的哭声,林解语下意识的伸出手覆盖在小竹头顶,目光却顺着阳光朝窗口望去。那纸窗是禁闭的,却透着隐隐的亮光,时不时的有小片的阴影从窗外落下。
“不要怪陛下。”林解语道。“她对我,已是手下留情了。”
“可是……!”见这时候林解语还在为林辉夜说话,小竹不平道。
“小竹。”
听林解语叫自己,小竹身上一颤止了哭声,应道。
“嗯?”
“窗外是下雪了么。”林解语淡淡道。
“嗯。”小竹揉着哭红的眼睛道。“一大早就下了,这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林解语这么听着,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小竹只见她径直走到门口,一把就将门拉开了。窗外那看似温柔的雪片一下随风狂涌进门里,将林解语乌黑的长发吹得向后扬起。
“哎??主子!您要去哪!”见林解语只着亵衣,小竹惊道。
“我去看看雪。”林解语答,而后便头也没回的走进了那片风雪里。
“看雪也要穿戴好了再去啊!您还光着脚呢!”小竹抱着林解语的衣物一路追出去,却只见满地飘扬的白雪,林解语已不知踪影。
林解语光着脚踩在地上那片薄雪中,已然是朝着远离皇宫的方向走。她离开的时候两袖空空,只带走了一样东西。
那便是……她为赵明河画的那幅画。
林解语还记得那日气候正暖,赵明河被自己指在太阳地底下站了一个白天,自己却也没有画她一个正脸。到了夜里的时候,她撵赵明河回去,可那人却赖在自己府上不走,非要亲手为自己下厨做饭。
『解语。』
送赵明河离开的时候,赵明河这样唤自己的名字。
『嗯?』自己应。
『这些日子……你过得……幸福么?』那个女人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哪些日子?』
『没什么……就是随口一问。』那女人笑,岔开话题道。『啊对了……还有……那幅画,你便留着吧。若是什么时候想我了,也可以看看。』
『若是想你了,便去看你不好么?为何非要看画?』
那人似是没料到自己会是这样的回答,怔了半响后终而笑道。
『也是。』
林解语光着双脚站在雪中,白玉的手指紧紧攥着画的边缘,似乎要将那画纸攥破!
飘摇的雪花一点点的落在画上,将那枫叶中抬手擦眼的赵明河覆盖,林解语只觉得画上的薄雪被落下的泪水砸出一个个小坑,竟结成冰了。
“你是早知道我有天会杀了你,所以才让我想你的时候看这画么!”她咬牙,竟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解语。其实这个世界很大,还有很多事物可以放进心里。倘若有一天,你失去了林辉夜,
它们便能撑着你活下去。』
出城的时候,那女人这样对自己说。
『解语……』
『跟我走好不好?』
『去很多地方。远离皇宫,远离阴谋,远离战争……就你和我。我保护你,带你去吃好吃的,为你打点好一切,我们……听雨看落花,像闲云野鹤那般生活。一直到老了,就一起死。好不好?』
『噗……哈哈哈哈……林解语,你看看你那是什么表情。把我说的当真了?』
那时候,那个女人认真的眼神,害自己差点便要信了她的认真。
『你知道佞刹国是什么样的地方么!你真的要去?!去到一个荒芜的国度,跟一个傻子结婚,永远无法再踏足磐朝的土地,就这样过一辈也没关系么!』
在自己得知要被发配和亲时,只有这个人比自己还着急。
『我不知道佞刹国是什么样的地方。我只知道,辉夜要我去。』
『你还要知道……明河不让你去!明河不让你去那样的地方!除非……除非明河跟你一起。』
『别哭,有明河在,你哪也不会去。』
为什么,为什么她那时感觉不到,感觉不到这个人一直站在自己这边!她总是不惜挑起战祸也要护自己周全!
“你……是为了灵犀么。”林解语垂目望着已经被雪盖满的画卷道。“为灵犀复仇……为我这等罪孽之人替灵犀讨回个公道么……”
攥兵权。
捕元威。
捉元佑。
暗杀林恒之。
伤害林辉夜……
你……
不过是为了灵犀罢了。
灵犀子民那滔天的怨恨……
由你……
仅由一个单薄的你,撑起么。
而我却……
却……
『我希望……我希望,这一切,从头到尾……只是一场梦……』
可以想象,冰灯下,那人许下这愿望的时候,必定合十双手,眉目轻闭。
只是即便如此,你还是希望这场杀戮不过是一场梦境么。
似乎,在赵明河身上所有乖戾与温柔的违和感在某一霎那消失不见。林解语仿佛找到了这两种极端的性格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缘由。
其实林解语是不愿意承认赵明河便是朝阳的,仅是单凭容貌,她几乎可以断定她们并不是一个人。可是……那个跟在赵明河身边的人,她林解语又怎么能忘怀!那一尘不变的容貌,那熟悉的身影语调。甚至……那人的名字都是自己起的。
小七。
小七……
小七,若那人不是朝阳,你又怎会死心塌地的跟在她身边!
“赵明河……”林解语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而后竟低低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赵明河!即便你不是朝阳,却也还是我负了你!”
“主子……!”小竹一路找,终于在出了灵犀殿的宫墙边上找到了前行的林解语。就好像看见了希望一般,她一路狂奔,挡住林解语的去路,跪了下去。“主子……”
“怎么?”林解语道。
“主子是要去哪?”小竹惶恐道。
“刚不是说了么,去看看雪。”林解语笑。
“还……还会回来么?”小竹道。
“马上又要过年了,你不是还等着我给你讲故事么?”听小竹这么问,林解语耐心答。
“那就是说,真的会回来?没有骗我?”听林解语这么答,小竹抬起泪眼望她。
“嗯。”林解语答。
“你要看雪……怎么也不穿鞋,你看看你的脚……只怕冻下去都走不了路了。”似乎安下心来,小竹这才想起林解语光着脚,赶忙替她穿上鞋道。“披风也披着,你刚病好,不能着凉。”
“嗯。”林解语难得乖顺,任由小竹忙来忙去,终于穿戴整齐了。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看雪?”小竹问。
“不用。”林解语答。
“那……你要早点回来,我回灵犀殿做好吃的给你。”小竹道。
“嗯。”林解语答,转过身来便要走,却还是回过头看了看小七,而后轻声道。“照顾好自己,有事可以找伊晨。”
“就是那个黑衣服暗卫么”小竹听过这名字,问。
“嗯。”林解语道,而后,便抱着那幅画消失在纷扬的雪花中。
“主子。”望着林解语消失的方向,小竹道。“小竹会一直等你。等你回来。”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林解语此行发配,将永不回朝。
林解语一直走,直到走出城门很远很远,才猛然回头。
城墙肃穆且熟悉,冰雪威严又冰冷。
那一刻,她无法抑制的泪流满面。
因为,她知道。
自此,她与林辉夜,便将……再无任何关系。
那个……
她的陛下。
以及……
她曾经,全部的梦。
“解语走了?”感觉到有人气息在屋顶,卧在龙床中的林辉夜淡淡问。她的周身因绕着淡淡的药味,似乎是靠着药物才撑着一口气。
“走了。”屋顶上的人答。“今日刚走。”
从盛怒的林辉夜口中听到解语二字,伊晨一瞬间有种其实陛下还念着林解语的错觉。
然当他想起陛下这么称呼林解语不过是因为她剥去了林解语的姓氏,遂沉默了。
“可有什么异常?”林辉夜依旧问道。
“并无什么异常。”伊晨答。“她走的时候,衣物银两全部都没带,只拿走了一幅画。”
“嗯。”林辉夜应,躺了下去,并不再想追究画的事情。
“派人跟着她。”林辉夜道。
“恕属下斗胆一问……解语已被发配,还派人跟着她做什么?”
伊晨问,只觉高位上的人半响不动,最后终而道。
“若赵明河没死,一定会去找她。”
居然还在幻想赵明河没死……
伊晨在心底暗叹。
林辉夜挂在赵明河胸前的“祈安”玉佩是自己亲自从洛城运回来交在林辉夜手上的。伊晨怎么也忘不了那个清晨,一向无比冷静的林辉夜就望着那玉佩半响,终而咳出一口鲜血来!
也是自那以后,这位陛下便一病不起!
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