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小雨痞笑的看着他。
顾即下意识觉得不对,立马转身要跑,而令他绝望的是,他身后不知道何时也多了几个人,正一脸凶神恶煞,像是随时要扑上来把他撕碎。
他哆嗦着回过头去看甘小雨,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说话上下牙直打颤,“你,你们挡着我回家的路了。”
他话一落,一行人噗嗤的笑了出来。
甘小雨嗤笑道,“顾即,我听我妈说,你见着我抽烟了?”
顾即面色瞬间败了下来——甘嫂竟然把这件事情告诉甘小雨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只是贪玩,真是贪玩的话,怎么会聚众把人堵在巷子口。
问题少年的事件在初中生中最为突出,这时候的他们还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稍微一点点被挑动的所谓兄弟义气就能把人往死角里逼。
甘小雨与眼前这些人,正好是新闻事件的缩影。
小时候甘小雨的欺负还尚且可以勉强归位孩子间的不对付,但懂得瞄准顾即一个人无人庇护的时机,又找到最佳施虐的地点,毫无疑问,便是一场少年间单方面的欺凌了——顾即知道,今天自己绝对逃不过这一劫。
他突然想起,小学每天早晨半逼迫的让他喝下牛n_ai的甘小雨,跑到哪里去了。
第29章 chapter29
一场雪的落下,就有人要接受雪花的侵袭——脏乱偏僻的小巷子里,像被世人遗落,唯有风雪不吝啬的驻扎。
顾即觉得很冷,甘小雨他们知道让自己怎样最痛苦而不留下痕迹,一桶冰水从头顶浇灌而下的滋味让顾即仿佛被丢人冰湖之中,可能连血液都冻结起来。
他们不打顾即,可顾即宁愿自己接受到的是一场毒打,而非彻骨的寒意。
他想,甘小雨许是还存留点良知,当其他人想要踩踏上来的时候,甘小雨突然喊了声住手,然后居高临下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甘小雨想起那个傍晚,瘦小的身体被打得蜷缩在地上,他眼睁睁的看着顾即蹒跚着上老旧的楼梯,那个场面一直停留在他的记忆里,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决定不要太欺负顾即。
可是顾即为什么要推开自己的好意——如果他能永远乖乖的听话,不要拒绝自己给他的牛n_ai,也别打自己的小报告和他站在对立面,或许他也不会又萌发欺负顾即的想法。
甘小雨自私而霸道,没有人教会他什么叫做尊重和平等,他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可是无人将他拉回头。
顾即抬起被冰水浇灌得s-hi漉漉的眼,刘海遮住了他一部分的视线,他看见甘小雨紧凝着的双唇,眼里有着挣扎。
突萌生机,顾即强忍着刺骨的冰冷,动了动僵硬的手,缓缓抓住甘小雨的裤脚,却在下一秒被一个剃着寸头的男生踢开。
应该是踢到筋了,顾即整条手臂都麻了,他打着颤,艰难的说,“小雨,想想甘阿姨......你想想她.......”
话未说完,便被一个暴躁的声音打断,“妈的叽叽歪歪说什么呢?”
是往他头上浇水的寸头,满脸不属于学生的狠辣,顾即瑟缩了下,便被人提起了领口,顿时大张着嘴呼吸困难。
“要不是你拦着,老子打得他妈都认不出来。”寸头瞟了甘小雨一眼。
顾即心脏像被一根针扎进去,疼痛从四肢蔓延开来,他痛苦的看着甘小雨,企图向甘小雨求救——他没有妈妈,甘小雨知道他是没有妈妈的。
可是甘小雨的挣扎却在寸头的下一句,“你他妈怂了?”
而消失不见。
顾即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忍不住想,都是学生,怎么差别会这样大呢?
甘小雨一把从寸头手中提过顾即,拳头提起又落下,最终狠狠的撂话道,“你以后敢不敢再胡说八道?”
顾即费力的睁开眼,对上甘小雨的眼睛,动了动嘴唇,颤抖着,“甘阿姨......”
甘小雨咬紧了牙,用力把他摔到墙面上去,但却没有和同伴再说一句话,转头就要走。
寸头揪住甘小雨,顾即看明白了,这个寸头在他们这群人里肯定处于举足轻重的位置,就连小霸王甘小雨都忌惮他几分。
“他说什么?”寸头恶声恶气。
甘小雨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说他不敢了,他妈冷死了,走不走?”
寸头一拍脑袋,又瞪了顾即几眼,狠笑道,“老子可没有甘小雨的好脾气,你他妈要敢再胡说八道,老子废了你。”
顾即已经快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他只知道,今天甘小雨真的和寸头走了,以后可能真的再也回不来头了。
甘小雨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他得有人拉住他,可是顾即实在没有力气,他全身都僵硬着,寒风不断灌进他单薄的衣服里,似要将淋在他身上的水结成冰。
他连动一下都觉得吃力,哪里拉的住甘小雨,他只能徒劳的呢喃着,“甘小雨,别走,你不能走。”
走了就难以回头了。
可甘小雨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越走越远,寸头把手搭在甘小雨方肩膀上,一群人称兄道弟的样子,他们穿着初中黑白条的校服,本来应该是青春最美好的样子,却因为言语粗俗和从社会上染到的流里流气而变得诡异万分。
在这个小县城里,许多成年人外出打工,留下尚未有正确认知的孩子,还有一些父母,像甘爸甘嫂一样,溺爱不懂管教孩子。
于是这些孩子揪结起来,形成一个小团体,在校园里横行霸道,结交社会不良青年,没有人教会他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们只奉承不想被人欺负,就只能欺负别人的观念,他们为自己建立一面坚固而畸形的保护围墙,走向极端——可谁来救救他们,谁来救救孩子?
又有谁来救救顾即。
顾即全身都在抖着,风雪并不会因为他的寒冷就停止脚步,反倒更加肆意的吹袭,顾即半睁着眼,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他手脚都僵硬了,微微一动都觉得很费劲。
可是他知道自己死不了——越是低贱的人生命力越是出奇的顽强,以前他被男人打得那么凶都能撑下来,没有理由一桶冰水几句威吓就能压垮他。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受呢,大概是他没能抓住甘小雨吧。
真的太难受了,顾即忍不住眼眶发酸,顿时有热泪滚滚争先恐后的跑出来。
他偏了偏头,小巷口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般,天已经黑完全黑下来了,冬天的夜总是来得那么快,街口的老旧路灯倔强的闪烁着幽黄的光亮。
出了巷口,再走十分钟,就是红秀路,他想起自己那张算不上温暖却勉强能保暖的床,想起房间里的小窗口,透过窗口就能悄悄的看见正襟危坐在书桌前写字的林景衡。
林景衡,这三个字如磬钟一般在他脑海里来回荡漾,他双眼颓然大睁,他还没跟林景衡和好,怎么就躺在了这里?
坠入湖底的人总是会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Cao,顾即想到林景衡,觉得身体没有那么冰凉,路灯的光也明亮了许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挪动着僵硬了双腿,缓缓蜷缩起来。
其实这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好像有了一个支撑的信念以后,站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费力的撑着身体,一个踉跄,堪堪扶住墙面才勉强站稳脚跟。
他得回去,没有人会等他,可林景衡会。
于是不顾风雪,不顾寒冷,向着微弱的光亮蹒跚的前行,不远了,不远的——他深深吸气,咬着牙告诉自己,如果想着林景衡的话,再远也可以走下去。
幽暗的小巷子,瘦弱的身躯拖着往前,直至消失在尽头。
黑夜总会悄然的过去,就像太阳永远会在东方升起。
昨晚下了一场大雪,林景衡下楼推自行车的时候发觉地面都是s-hi透的,潮s-hi的地面让他的心情也像黏了一层浆糊般不太舒坦。
从3栋楼街口出来,路过2栋楼的时候,林景衡脚步稍微顿了顿,抬头看着青灰色的墙面,沉默。
昨天他没和顾即一起回家.......
他吸了口凉气,为昨日自己莫名其妙的火气而伤神,倒不是真的因为顾即丢三落四而生气,具体是为什么他也说不太清。
总归是不喜欢顾即和那个娇俏的女孩子走得太近。
脾气发过,林景衡自觉过分了,这会子却也拉不下脸来亲自去道歉,最终挑了个折中的法子,像往常一样站在老槐树下等顾即。
老槐树一到冬天全都枯了,加之蒙蒙亮的早餐,显得毫无生气。
林景衡笔直的在老槐树下站着,站了一会儿,没有看见咋咋呼呼的身影,疑惑的皱起眉头——不应该,他今日特地起早,难道顾即比他还要早?
他又等了一会,眼见已经有人三三两两下楼准备上班,林景衡还没有见到预料中的身影,他抿了抿嘴,平端生出股闷气来,不想再等了,手握在车把手上,腿一跨,还没有骑出去,眼睛余光就见着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
林景衡身形一顿,收回目光,但整颗心都沉静了下来。
半晌,顾即才磨磨蹭蹭的来到他的身旁。
林景衡用余光扫一眼,今天的顾即把头垂得更低了,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和枯败的老槐树颇有相得益彰之味。
“上来吧。”林景衡把目光转向前路,口气有些生硬。
顾即闷闷说好,慢吞吞的爬上自行车的后座——昨晚回去就发了热,早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自己从床上爬起来,他就知道,林景衡在等他。
可现在他整个人晕乎乎的,浑身也没有力气,只能吃力的坐上了后座,但抓着铁条的手使不上劲,软绵绵跟不是自己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