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狼狈的在他的世界出现,又狼狈的离开,此后,他就没想过再相遇。
今日这一面,就当一个梦。
只是,顾即抓着门把手的手微微颤抖着,这梦的痛感未免太真了。
咯噔一声,门缓缓被关上,阻隔了他全部的视线,目光最后一眼,定在正慢条斯理掀开风衣坐下的背影上,这一幕像电影的慢播放,一帧帧尽数印入了顾即的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双十一快乐!这一章我用脚码的【手动再见】
第4章 chapter4
室内外温差太大,离开了办公室暖气的顾即乍一接触外头的寒气,冷得打了个哆嗦。
他想,果然自己还是适合外头的世界,冷是冷了点,但这才是属于他的。
强打精神的回了自己的办公桌,顾即用了十二万分的毅力才阻止自己的目光一直飘向办公室,他知道那里头有谁,所以即使目光不在那里,心里却把刚才的面容记得一清二楚。
以后再也见不着了,还是记清楚点好。
林景衡给他的与记忆中有些偏差,他记得林景衡与人讲话的时候语气都是温温和和的,上学的时候总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学习好的学生与学习差的学生似乎永远只能势不两立,但林景衡不同,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他的成绩永远在学校名列前茅,但却能与所有的同学友好相处。
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林景衡,无一不是赞美,按流行语来说,林景衡就是人们口中的那种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林景衡对谁都好,只不待见他一个人而已,因为那种冷冰冰的口气,是独属于他一人的。
至今回想起来,那时候他一直缠着林景衡,若不是林景衡家教实在优良,恐怕早就赶他走,走得越远越好——后来自己离开的时候,林景衡应该蛮开心的吧。
顾即安然的接受了这个想法,他知道自己确实是很不讨人喜欢,至少在那段岁月里,他所接触到的人,似乎有一大半,都是恶言相对。
林景衡和顾即就像是两个极端,又像是一个天秤上的,而有重量的那个,永远只能是林景衡。
顾即低头看着密密麻麻的账目,有点自嘲的笑了笑,就像现在,自己只是工厂一个对账的,而林景衡连自己工厂的老板都要小心招待。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林景衡这些年又经历了些什么?
“小顾,”伍哥压低声音喊了声,“走神呢?”
顾即被这一声拉回现实中,看着面前的大汉一时有些恍惚,末了摇头,“账目有点乱。”
“你看见刚刚那男的没有?”伍哥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蹲下身子,和顾即用同一水平线对视着,口气不无赞赏,“听说是个工程师,长得怪俊。”
林景衡到哪里都是发光点,顾即勉强附和一笑,“是,长得蛮好看的。”
本来不想再说,但又忍不住追问了句,“他是工程师?”
伍哥点头,“好像是哪家建筑公司聘请的工程师,看着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
顾即哦了声,不知道该怎么搭腔。
原来林景衡当了工程师,工程师这三个字对他来说太为陌生,是他接触不到的领域。
伍哥见他精神不好,多嘴了句,“大头怪骂你了?”
“没,可能天气太冷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顾即摇摇头,整个人蔫蔫的样子,但还是笑着说,“还是得听伍哥的,找个时间上你家蹭饭。”
身后办公室突然传来老板的笑声,看来是生意谈拢人要出来了,伍哥不敢再待在这里,急急忙忙又去搬钢筋。
而顾即心又狂烈的跳动起来,他把头垂得很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手紧紧握着笔,眼睛盯着账目,但意识却神游在外。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惊慌什么,明明林景衡已经认不出他了,现在自己对林景衡而言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那又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可是在面对林景衡,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顾即依旧无法做到冷静自制。
他只能强迫自己去忽略背后从办公室走出来的人。
老板笑呵呵的,“这一趟劳烦林工了,我们这边会在新年前把全部的材料都准备好。”
顿了两秒,林景衡的声音响起,“我可以再过来吧?”
老板似是愣了,才回,“可以可以,随时欢迎。”
几个人边谈着边走到门口,顾即能感受到几道光影从自己身边掠过,如果他抬头,一定能见到林景衡,可他不敢。
他只是埋着脸,甚至祈求林景衡快些离开。
一行人不知道在门口说着些什么,顾即心脏砰砰直跳,安慰自己,这一关就要过去了,以往那么多难堪的时刻都经历过,这几秒的时间熬一熬又有什么难的。
就在他坐立不安之时,林景衡明朗的话语落在这工厂的大堂之中,掷地有声,像敲在顾即心里一样,“我有个老朋友在这,想叙叙旧,不耽误时间吧。”
他这话一出,显然所有人都很是讶异,就连工厂里的员工都忍不住抬头看,想在这一片不大的地方,还有谁能是这工程师的老朋友?
只有顾即,指甲渐渐掐入了手心,掐得生疼——他不可能是说自己的,搞不好这里有他认识的人。
他嘴唇微微颤抖着,这样的自我欺骗并没有令他好受,因为林景衡说完已经不顾他人的回应,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于是众人见他走向角落处一个不起眼的男人,男人身材纤瘦,此时佝偻着腰,头像要埋到桌面上办公桌的账簿里面去似的。
林景衡终于在男人的面前停下。
顾即的视线看去,只能看见林景衡修长的大腿,他目光一滞,粘在那里便动不了了,直到林景衡的声音再次响起,“顾即,是你吧。”
是个问句,用的却是笃定的语气。
顾即心口像是被这道清冽是声音嘶拉划开一道小口子,不是很疼,但隐隐犯痛,脑海只充斥着一个回响——他没有忘记我。
林景衡记得他,顾即这时候说不出心情的喜与悲,这种感觉很像年少在街头转糖人的时候,他想要孙大圣,却转到了一只猪八戒,然后摊贩告诉他猪八戒不要钱,他吃到糖,却又不是那么开心,因为他只喜欢孙大圣。
他不希望林景衡记得他,不想让林景衡记住以往岁月里难堪的自己,又渴望林景衡记住他,至少自己是真真实实在他的生活里存活过。
他以为自己会慌张到连头都不敢抬,但思绪万千之间,他已经扬起一个这些年来不知道演练了多少次的客气笑容,抬头对着林景衡,佯装惊讶,“啊,是我。”
接下来便清晰的看见林景衡微微皱了眉头,他按压住颤抖的身体,慢慢站起来,有些局促和尴尬,“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林景衡眉头皱得更深,问,“你认出我,却不和我打声招呼?”
顾即被这一声类似于质问的口气给问倒,他只得一手用力抓着办公桌桌面,找个很不靠谱的说辞,“工厂有规定,上班不能讲话。”
连他自己都不信的理由。
林景衡沉默着像要把他看穿,顾即难堪的躲避着他的目光,两个人隔着窄小的办公桌面对面站着,稍微细心一点的人,都能看出两人之间气氛的凝固。
老板率先过来打破僵局,中年男人最擅长笑呵呵的圆场,“哎呦,没想到林工和我厂里的员工还是老相识,这证明我们这一次合作是有缘,好事好事。”
过了几秒,顾即才听见林景衡口气不甚分明的回,“嗯,好事。”
他察觉出点咬牙切齿的感觉来,更是不敢直视林景衡。
“既然如此,那林工就和老朋友好好说会话。”老板带了点讨好的意味在里头,谁都能听得出来。
顾即却是唯独听不出来的那一个,他想到要面对林景衡就发怵,于是急忙道,“不行,我今天的账目还没有对完。”
丝毫没有有犹豫的。
这时候林景衡面色已经如常,只是深深的看了顾即一眼,继而道,“我也有事要处理。”
言下之意这说会话就没必要了。
老板做不成这拉拢的人,只得讪讪道,“既然林工不得闲,我送林工出去。”
林景衡这次没有反驳。
顾即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林景衡已经抬步往工厂大门走,毫不拖泥带水的步伐,走得有点快。
他想起以前就是这样,林景衡从来不会等他,他在后面怎么追都追不上,时过境迁,这种场景又再次重现,而这一次,他甚至连追上去都勇气都没有。
直到林景衡的背影消失在工厂大门,顾即抓在办公桌上的手猛然脱力,整个人慢慢顺着椅子滑下去坐着,他深深的呼吸,面色十分难看。
伍哥在不远处欲言又止的样子,却碍于大头经理的在场不能开口。
大头经理上下打量着顾即,口气有着掩盖不去的嫉妒和轻蔑,“顾即,没想到啊,你还有当工程师的朋友。”
顾即实在没有力气争辩,于是干脆不答话,大头经理又怒又恼,却又拿他没办法,狠狠剜了他一眼,跟上外出老板的步伐。
因着今天这个c-h-a曲,顾即整一天都是浑浑噩噩的,晚上回到破旧的老式大楼时,连敷衍男人的力气都没有。
男人在隔间里头的嘶吼令他心烦意乱,他强制自己忽略噪音,走到浴室打开锈迹斑斑的花洒,用手试温度,等了很久,冲洒在手上的水流还是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