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即有点恍惚,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不安的预感,什么感觉却说不上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抓不住也猜不准。
林景衡在里头催促着,“还不进来?”
他用手挡了下头顶的阳光,应声来了,然后快步走进了这家狭小的烧烤店里,仿佛给他的年少也划上了一个句号。
吃完也是快到饭点的时候,因此顾即也就没有去林家,上楼的时候,听见一阵嘈杂的声响,他心里好一顿乱,快步跑上去,目光穿过黄橙橙的走廊,瞳孔忍不住用力的收缩了下——他家的门口堵着两个大汉,有哀嚎声隐隐从屋内传出来,凄厉的刮得他的耳朵生疼。
顾即的脚步缓缓慢下来,他浑身血液倒流,吸一口气,抑制住从心中衍生出来的恐惧,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
那两个大汉注意到了他,目光凶猛的瞪过来,那是不同于江耀那些小青年装腔作势的凶光,而是真正能令顾即感受到似乎只要他再往前一步,那两个人就会像两只猛兽扑上来把他撕碎一般。
嚯的一声,甘家的门快速打开,甘嫂白着脸从屋内探出个头来,一把抓住机械往前走的顾即,脸上有种掩盖不去的慌张,她骂着,“死小子,放学了怎么不回家,还不快进来?”
顾即在无比的恐惧之中让甘嫂一把拉进来屋里,门哐当一声,把他从兢惧拉出来,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忘记了呼吸,突然灌进来的空气令他浑身仿佛重生了一般。
他在做什么,他的父亲在自己家里被人毒打,而他做了逃避的胆小鬼?
顾即的脸色刷的一下惨白,甘嫂长吁一口气,依旧抓着顾即的手,“顾即,你听阿姨说,那些人都是不要命的,你一个小孩子,就,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顾即咬下唇,疼痛令他清醒,他感激的看着在危险来临之前还肯伸手拉他一把的妇人,多年过去,妇人还是那副和蔼的样子,只是这些年来,似乎因为甘小雨cao碎了心,两鬓都起了白斑,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顾即无助的喊了一声,“甘嫂......”
耳边却还是隐隐约约的嚎叫,听起来痛苦不堪。
“好孩子,好孩子,”甘嫂看着顾即惨白的一张脸,蛮是怜惜,“甘嫂在呢。”
顾即为在这种时刻还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人而感动,但他的心却依旧是飞向门外去,男人欠了钱,欠了多少他不知道,但是那些人不会放过他。
一股无力感将顾即侵袭,无论怎么说,那个男人再坏,都是他的父亲,他怎么能够做一个胆小鬼自己躲起来呢?
顾即惨淡一笑,“甘嫂,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我得出去。”
甘嫂一听,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凄哀,她紧紧拉着顾即的手,用一个最无助的母亲最后的哀求,“阿姨答应过小雨,要好好看住你,你就当满足阿姨一点私心,不要出去。”
甘小雨,一段时间没有听见这个人的名字,顾即微微愣了下,甘小雨元宵后就去参军了,此后再也没有听见头他的消息,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顾即还是摇摇头,一点点把甘嫂抓着自己的手拉开,安抚着,“阿姨,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要担心。”
甘嫂痛心而怜惜的看着眼前已然有了成人轮廓的少年,她看着顾即长大,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因为顾即才能改邪归正,要她如何看着这个孩子入虎口。
可她只是一个柔软妇人,她能做的仅仅这么多,她只得顺从顾即的意思,眼眶一红,“那,那阿姨不拦着你,你小心,不要惹恼他们。”
顾即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他真是极其无能之人了,以前要靠林景衡的保护,而今还要让别人为他担心。
他确实是长大了,哪里能总是躲在别人的臂弯之下,那些不该面对的,无法面对的,他迟早有一天要去面对。
可是在打开门的那一刻,他分明听见自己因为害怕而剧烈跳动的心跳,一下一下的,似乎就要破体而出。
他怕是安稳日子过多了,忘记了他以前是生活下水道的小老鼠。
外头的落日有点刺眼,他眯了眯眼,两个大汉看他走出来,面面相觑,他喉咙吞咽一下,视死如归的走过去,里头的声音已经小了,能听见类似于呜咽的声音,他太清楚那种声音,每次男人打过他,他疼得不行就只能发出呜咽。
其中一个大汉推了他一把,“你小子谁啊?”
顾即的心脏砰砰跳,“我住,这里。”
大汉对望一眼,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推进了屋里,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屋里开着灯,弥漫淡淡的血腥味令他喘不过气。
他面前站着三个男人,两个手中提着铁棍,还有一个满身狠戾的男人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目光仿佛一条毒舌爬上顾即的身体,让顾即从头到脚起了一层寒意。
而最让他挪不开视线的,是躺在地上一奄奄一息的男人,那个小时候凶神恶煞二话不说就打他给他留下无限y-in影的男人,如今正向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满脸是血,露出来的身体被重物砸击而青红一片,顾即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胃里骤然翻滚起来,令他几欲作呕。
他听见自己无力而颤抖的声音,“你们,你们这样是犯法的?”
看起来像是头头的男人冷声一笑,凌厉的目光刮着顾即的r_ou_,“小弟弟,没听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句话吧,这家伙是你爸吧,你知道他欠了多少钱吗?”
他给旁边的大汉使个眼色,大汉瞬间一铁棍下去,男人低低叫唤一声,已经出气多进气少,顾即一颗心像被抓了一下,他想扑上去,但是腿软得厉害,只能颤抖着站在原地,上下牙不断碰撞,“多少?”
“不多,”男人举起两根手指,“二十万。”
二十万,二十万,这个数字就像将顾即劈得无法思考,正如男人所说,二十万不算是特别特别大的数目,但是他们却因为这二十万就将人打得半死不活。
一条人命竟然抵不过二十万?顾即喘着粗气,怒视着男人,如鲠在喉,“你们想怎么样?”
男人往地上啐一口,缓缓走到顾即身边绕着,上下打量着顾即,“半个月内还钱,否则你知道的,我无法向上面交差,到时候可就怪不得我了。”
顾即脸色发青,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摇摇头,“半个月,不可能。”
头发却骤然被一只大掌抓住,扯得他头皮生疼,男人细细审视着他的脸,突然y-in狠一笑,“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到时候还不上钱,不光是你爸,你也别想跑了。”
顾即的心猛的沉进湖底。
“小弟弟,这个世界上赚钱的方法多的是,”他嘿嘿一笑,口气变得诡异到令人心声寒意,“你看你长得细皮嫩r_ou_的,到时候我转手一卖,就是个大价钱了。”
顾即费力挣扎起来,男人一把将他甩到地上,“别给老子耍花样,半个月拿不到钱,老子将你卖到泰国卖屁股去。”
被羞辱让顾即浑身血液倒流,可是他无法抵抗,只能死死看着男人,一颗心却悲凉得连跳动都缓慢下去。
男人撂下这句话,又让人打了两棍地上奄奄一息的顾平,这才换好整以暇的离开。
留下顾即,瘫坐在地上,如潮的绝望将他淹没,他没想到,他自以为是的平静其实早在多日前就已经被打破,很想哭,眼睛却是干的。
他突然很想逃离男人,逃离这个家,逃离这一切,可地上失去意识浑身是血的男人却生生禁锢住他的脚步——像一把无形的枷锁,锁住他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很好猜了吧,对不起我是后妈.......
第67章 chapter67
我们都知道天不可能永远是蓝色,就像人生永远不可能一帆风顺,可是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概括顾即这短短十七年,他想或许人如果在黑暗里行走久了,就连光明都会嫌弃他。
他不知道自己在地上瘫坐了多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泪痕,却还是要强撑着把男人给安顿了。
他没有见过这么多血,密密浓浓的,将男人的脸覆盖起来,人的生命好像很脆弱,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歹毒的希望男人从此不要醒过来。
可是身体却机械自发的将男人费劲的拖到床上去,擦洗上药,他做得得心应手,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曾经在他身上经历过的,男人也要如数品味一遍。
做好一切顾即身上都是血腥味,他觉得恶心,把客厅擦了又擦,又到浴室将自己打理好,确定干净了,才又回房去。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顾平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被打得红肿的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盯着走进来的顾即。
顾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倒了杯水给男人喝进去,然后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男人,眼里悲悯和痛恨交加。
平时动不动就抬手打他的顾平现在浑身是伤的躺着,顾即望着他脸上的伤口,眼角嘴角最为严重,那些人似乎知道该怎样才能让顾平最痛苦而不危及x_ing命,至少顾平看起来只是表面伤得严重些罢了。
许久许久,顾平好像找回了点精神,眼神惧怕的闪烁,声音有气无力,“顾即,你肯定不会想我活活被人打死吧。”
顾即冷漠的看着他。
“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我,我要拿不出钱,”顾平痛得整张脸都揪结起来,眼角好多细纹,“我们爷俩都得死。”
顾即依旧没什么反应,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静静听着,心里甚至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你,你救救爸。”
只是当这句话出来的时候,顾即终于有所动容,他无力的闭了下眼,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他想问男人,这么多年,可曾有真的把自己当他的儿子看待,自己在他十几年的猜忌下过得是什么生活?他想问男人,怎么救,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拿什么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