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一认真地说着,并没有转头去看骆连的神色,但骆西屏却渐渐不悦起来:“你比小骆还年轻,人生经历虽然丰富,可毕竟还是年纪小。你们可以沆瀣一气,也别忘了,我活过你们的年纪,你们却没有活过我的年纪。”
“但您和我们,毕竟不是同一人。”虞一说道。
“爸。”骆连则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站起身,那双沉黑的眸子盯着骆西屏。
这样的眼神,虞一是见过的,毫不动摇,不但不会让人看到一丝一毫的退缩,反而让人盯着看的时候,会觉得被侵蚀。
“你们二对一,一唱一和,纯属欺负人!”谁知骆西屏比儿子更有招,手一摆往床上躺回去,“我心脏不舒服,不和你们一般计较。”
虞一觉得有些好笑地同时,又咂摸出这位骆老先生实在非寻常人。没有普遍富家长辈端着的姿态,对待和儿子之间的分歧,又保有空间的余地。
“小朋友,你过来。”骆老先生一个人气呼呼地躺了会儿,忽然招手叫虞一过去。
虞一乖乖过去,被骆老先生戳了一下腰眼,差点破功。虞一当时就崩了,心里想这老骆先生还真是顽皮,一把年纪了,还喜欢恶作剧。
“虽然一码事归一码,但话说清楚喽,能不能传宗接代是另一回事,你这个小朋友机灵,看上去很有灵x_ing,我是很喜欢的。”
骆连和虞一几乎都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骆连微微抬眼,不转睛地盯着自家老爹看,虞一则是瞪大双眼,不知所措地在腰上揉搓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带他回去吧。”老骆先生又朝着骆连的方向努了努嘴,“我明天就走了,你们也别来送我了。”
骆连和他父亲又说了几句话,最后老头有些疲惫地躺会床上,对着两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俩赶紧走。虞一和骆连相继跟骆西屏告别后,房间内再次回复了寂静。
有人很快地将房间里的桌子和饭菜都收走,打开窗户通风,又将热暖气开得充足。
骆西屏安静地闭目养神片刻,睁开眼,望向窗外昏暗的,灰色的天,看上去像要下雨,整个城市非常s-hi润,但夜晚的路灯和五光十色的街道,把一切混沌偏偏又映照出招人的色彩。
“老金啊,你说我的决定,是不是太固执了?”半晌,老骆先生忽然问一直站在身后的一位中老年人。
“各有各的执着吧。”被唤作老金的人,目光也投向窗外,“恕我直言,您和小骆呀,都是固执己见的人,认死理!”
骆西屏笑了两声,胸腔的声音仿佛能透风一般:“我挺喜欢那孩子的,你瞧着怎么样?”
老金也眯起了眼睛:“挺好,挺好!”
“哼!”骆西屏翻了个身,“帮我买展会的票,明早走之前,我去看看小骆的展。”
老金连忙应上。这可是稀奇,要知道,除了偶尔会背着骆连去看他的展会之外,骆西屏的确几乎就像刚才所说的那样,在骆连毕业之后,就没再鼓励过骆连往这方面发展。
“我不是为了肯定他的能力。”骆西屏此地无银三百两,悠哉哉翘起一条腿,“我是想看看展会上,他给那孩子拍的照片。”
“那是,那是!”老金笑呵呵地说。
第52章 过去与现在
回去的一路上,骆连都没有说话,搞得虞一一直以为骆连的心情不好,也小心翼翼地不搭话,希望他冷静一下,然后到家两人再谈谈。
“李晟军的事情,怎么样了?”在一个红灯路口时,终于是骆先生率先开了口。
“啊?”虞一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李晟军。”骆连敲了敲方向盘。
“彻底成了下水道的老鼠。”虞一摊了摊手,“现在当年的两起案子都和他有关,宋琦的官司里,他又是涉案人之一,再加上之前试图袭击人的那件事,警方一直在找他,试图联系他。可惜他自己不愿意出来,有勇无谋,反而现在加大了嫌疑。”
骆连无声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这表示还算满意,但因为虞一今晚实在是太敏感了,他总觉得骆连心情不好。见骆连将窗户摇下一半,趁机小心翼翼问:“风大,小心着凉。那个,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骆连回过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虞一。
虞一:???
原来没有吗?
“我以为今天你爸跟你说那些,会让你多少郁闷一些。”虞一捂着嘴笑了,“说实话,我以为你爸属于那种印象里的长辈,高大凶猛,还不爱说话。再加上还有钱有权,完蛋,肯定是个大佬级别的脾气。”
骆连被虞一这一串不着边的形容词逗笑了:“他挺喜欢你的。”
虞一隐隐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于是也将另一边的窗户摇下来,假装镇定地望着窗外的霓虹:“我当然知道啦,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嘛!”
两人很快到了家楼下,骆连才抬手,却不是开门,而是紧紧攥住了虞一的手。
虞一的手掌乖巧地躺在骆连的掌心里,不挣扎,不乱动,静静地任由骆连汲取他的温度。
“谢谢。”良久,骆连说道。
“怎么谢,不如以身相许?”虞一忍不住又想开荤。
多少看得出来,今天骆连的心情是有些沉重的。但是现在,已经轻松了不少。他的那种担忧,虞一不陌生,曾经他父亲离世时,虞一也是这样的。骆连有信心对抗任何来自外界的压力,却无法对抗父亲不健康的身体。
他在担心他的父亲。
“之后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虞一问道。
两人下了车,骆连的黑卷发在寒风中吹得凌乱:“再看吧,先回去,今天辛苦了。”
“其实你爸爸挺有意思的。”虞一在他身后跟上。
手伸到外衣口袋中,虞一忽然摸到了一样东西,这才想起来,自己差点把这东西忘了。
这是那天和大飞去咖啡馆后,两人在乐器店他挑着的,那小而精致的口风琴。
“对了,有个东西送你。”
骆连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虞一。
“你都送我定情信物了,我还没有送你。想来想去,不知道送什么好。我不像你是纯粹的艺术家,只挑中了这只小小的口风琴,我一眼就觉得特别好看,就像当初看到你的感觉一样。觉得它又有质感,又精美。”虞一从口袋里掏出那只小的金属口风琴,放到骆连手心里,“要你之后真的去你爸那,见它如见我。”
骆连摊开手掌,看着手心里小小的金色口风琴,沉甸甸地充满分量,在夜里有着冰凉的金属质感。的确很精致。
“我很喜欢。”骆连的目光很快软和下来,那是一种虞一很少见到的神情,“我会练习试试看。”
“我教你啊!”虞一蹭过去用肩膀撞了一下骆连,打趣道,“口口相传怎么样?”
“……”
两人的声音消失在电梯间。
一个身影悄悄地从黑暗中探出头来,片刻后站在了电梯间门口。那臃肿的打扮下,围巾帽子的全副武装中,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
不是李晟军又是谁?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梯上升的红色数字,直到数字停在某一层后,不动了。男人这才重新围起围巾,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又在这楼梯间里,潜伏了多久。
骆连和虞一此时当然是更不知道。
晚上的时候,两人光顾着应对骆西屏的谈话,吃饭只是辅助,尤其是虞一,并没有吃太多的东西,全程都在和骆西屏说话。眼下,他买来的菜还放在冰箱里,索x_ing就煮了一锅清香的蔬菜汤,内容既不会太多,又能填饱肚子。
他们全然不知道眼前最大的一个担忧,李晟军,已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动了!
晚饭过后,虞一去洗澡,骆连洗碗,两人窝在沙发上说了会儿话,各自忙活各自的事情了。
虞一那边,这几天有应征表要填,还有几份他投的工资也反馈回来了资料表,需要他完善;而骆连则开了电脑,去展会的网站,这上面有个不起眼的论坛,每次任何展馆举行的艺术主题,都会有一个帖子,里面是交流想法和提问的地方。别看艺术廊这种地方平时没有什么吸引人注意的,实际上艺术圈里的人非常关注,展板里的留言和提问几乎每个小时都会更新,骆连则每天晚上都要检查一遍。或细读这些人的观言,或回答问题。对他来说最大的收货,无非是将观看者的心理活动和反馈整理,记录,然后作为自己以后作品的参考,从中汲取灵感。
这还是虞一第一次见骆连用电脑办事情,要知道,这个来自原始时代似的先生,平时如无必要,电子产品一律杜绝。而眼下看着骆连cao纵起电脑,虽然打字速度是慢了些,但却也十分熟练。
不知不觉的,虞一的视线又被吸引到骆连整理的那些留言上。他甚至看到那些人对自己的照片的解读,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
半个小时过去,等骆连关上电脑回过头,虞一竟然抱着自己的笔电,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最近,虞一似乎总是容易不知不觉地睡着,或许是求职和突如其来决定恢复现充的生活,有点不适应,身体的作息跟不上。
骆连无奈地将他手中的电脑放到一旁,将人抱起来,回去了卧室。
被骆连抱起来的时候,虞一迷迷糊糊是醒来了的。只是他实在太困了,偏偏也很迷恋骆连身上这股他熟悉的味道,伸出手环住骆连的肩膀,死活就不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