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玖言侧身替他整理了一下口罩,微凉的手指擦过他的脸颊,“节目组都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
如果不是怕给沈玖言惹麻烦,他还真不担心。
评委入座时观众基本都坐满了。温珂好奇地冲陈斯祈挤眼,心中大致一直盼着一股风过来吹了他的帽子。高澜因为阻挡了她的视线被一掌摁倒。只得趴在桌上挣扎,“妆是九爷亲自画得吧。”
声音不大,坐得近的观众已经激动地尖叫起来。
主持人连忙出来维持,虽然靠着这位秘密嘉宾吸引了不小的观众,但他一样担心会控制不住局势。
或许真的是因为沈玖言太独立了,才会让这次带人事件闹得关注爆棚。
冗长的开场白没有掩盖众人激动的心情。陈斯祈不回头也知道后面偷拍的人没停过。
他无奈地缩了缩,总觉得这火热的眼神烫的后背疼。
故事由一句帝子降兮北渚开始,林轩扮演的男巫身披斗篷,高台吟唱。台下达官显贵提灯奔走,剑饮鲜血,尽成亡命之徒。突然婴啼声冲破云霄,朝霞满天。
“林轩不在状态。”陈斯祈自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冠军早已订下。但他知道就算林轩已经知道了冠军不是他,也会认真表演,那现在这个样子,更像是迎合。
啼哭的是个女婴,被男巫收养,从小就是个只会惹祸不会救人的小女巫。女孩天真的神情随着一声声师父深入观众的内心。而叶倩扮演的长大后的女孩,则让这份天真暗淡下去。
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评委席上的人。目光也因此带着痴情。可她本应该把这份痴情交与剧中的男巫。她僭越了故事的原则,演得一塌糊涂。
陈斯祈知道她的目光从未从自己身上离开。他压低帽檐不予回应。
故事仍在继续,原本故事中的师父应该对徒弟疼爱有加,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他冷漠地看着徒弟受罚,背对着她越走越远。
舞台上纷纷暮雪不知为谁而下。一台戏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成个两个独立的故事。
沈玖言道,“你要解决吗?”
陈斯祈苦笑着摇头。他从未想过这两个人会发生这样的状况。究竟是因为他之前的存在,让两个本不和睦的人安分相处,还是一个月的时间改变了他们的友情?
他不是个会刻意关注他人情感的人,或许这才是他们真实的一面,只是自己之前没察觉。
他百思不得其解着,当观众也察觉到其中异状的时候,他终于失去了离开的机会。
表演被强行叫停,导演在暗处冲沈玖言招手。
“内定是叶倩?”
“如果您想换也可以。”导演苦恼着,“就是有点不好交代。”
“两个都过,给个好听点的措辞。一会儿我去救场。”
导演的心因为一句承诺放下一半,“那陈斯祈…”
尖叫声突然响起,站在后台对话的二人都愣了愣。
陈斯祈站在舞台上扇了叶倩一耳光。
场面几乎是瞬间失控。沈玖言可以听见自己飞速加快的心跳。这次无论如何也掩不住了!
“请保持安静。”陈斯祈摘下口罩,他重复着,“请保持安静。”
所有的人都在等他的后续。
“我要先向九爷道歉,这次又给他惹麻烦了。”
站在后台的人可以看见他全身都在颤抖,沈玖言皱着眉头阻止导演的动作。
陈斯祈,你究竟想干什么?
“其次是叶倩,打姑娘脸了,不好意思。但我怕疼,就不回敬自己了。高中老师说给一拳价值三万五,我现在还很穷,请大家不要举报我。”
观众渐渐安静下来,甚至开始因他的笑话而大笑。
“演员是一个把现实艺术化的艺术家,每个站在这里表演的人都怀揣着对这个故事的敬意。我觉得为观众展现需要表达的感情是最基础的,更改不是错误,但不是观众心中那个人物真实的样子。”他笑了一下,露出半了酒窝,“网友戏称这叫只买了人物名字的版权,那这名字可真贵。”
林轩和他对视一眼,拉着叶倩先退到一边。
陈斯祈的笑话没有停过,他把观众的好奇心压回各自心里,“我离开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忘了我。我想了很久如何让你们记住我,最后我决定抢一回歌手的饭碗。”
这是没有一丝y-in郁的陈斯祈,阳光且可靠。用看似无意的临场发挥洗了众人的脑。
他没有乐器,也没有人为他演奏。握话筒的手紧了紧,他自嘲地笑了。
此时他成了世界的焦点,而在他眼中,这个世界却只剩他一个人。
“如果有一天你想起我,我是你记忆中的谁?行人匆匆无为,一生碌碌可悲,偶尔想起我又是谁?”
沈玖言没有想到陈斯祈这份天赋会比表演好那么多。他不懂音律,但可以隐约从对方的歌词中听出,这并不是一首情歌。
长段的吟唱让歌声变得异常缥缈,好像站在那里的只是一抹灵魂,回忆着自己一生的无为。
不怕一生碌碌无为,只怕站得极高时犯了错。恩师曾经对他这么说,所以他站在这里这么这么的小心。不让自己身败名裂,不让他人误入歧途。这是他唯一可以做到的。
“美酒喝了几杯,烦心事推了又推,到头来岁月尽陪,徒伤悲…过去并不完美,今日无人想陪,我不是谁…”
陈斯祈在吟唱后停下,安静地空间里还有余音在回荡。
他轻声说,“我不是谁,我是游走尘寰的亡灵,忘记过去我不在孤单,忘记现在我一无所有。未来与我无关,今日永不再来…”
吟唱声穿透众人的耳膜,孤独的灵魂还在黑暗的角落独自游荡。
“昨夜好梦一场众人陪,今日醉酒一场无伤悲,双眸轻瞌尘寰中落泪,为了谁…”
有人无声落泪,这一生我们究竟又在对方眼中当了谁?百年后回首平淡一生还有谁记得谁?每个人都是这世上不断被遗忘的亡灵,注定一个人,注定一生愁苦。
陈斯祈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离开舞台。
抛却脑后繁华的世界,无论是观众的尖叫还是绚烂的舞台都在这一刻与他绝缘。他曾经以自己的歌声为傲,却被迫披上表演的外皮,他曾在演戏中迷失自己,又在一次次唱出自己的歌的时候惊醒。
那才是他想选择的路,又是他差点失去的路。
有时人生的路真得不是自己走出来的,而是爱自己的人为自己画下得。无论是出于各种心情接受,人们总是就这样走下去了,不回头了。也就短短不到一百年的时间,一生也就完了。
所以大多人活的都不大明白,不是浑浑噩噩,只是不曾出自本心。
第17章 低谷(六)
来不及和林轩道别,来不及弄清叶倩在想什么。米老鼠把他送回沈玖言居住的小区。一路上乐呵呵的和他开玩笑,对沈玖言只字不提。
陈斯祈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猩红的天空给了黑暗另一种光明,复古的长廊冷得心寒。他抱膝坐在上面,下巴抵着膝盖。
头顶的高楼亮起几盏孤零零的灯,比萤火还要微弱,错落的分布着。不知道什么职业的人两步并一步往回赶,又或者是开车箭一般冲进车库。只有他一点也不匆忙,甚至称得上悠闲。
他发了一条语音给沈玖言,“你猜我会不会哪天就这么一个人坐着坐着就死了?死得悄无声息,谁也不知道?那我肯定是自杀,有时候我闲下来就想摸摸刀片,两块五的迷你裁纸刀也可以,或者洗澡的时候扎进水里就不出来,脑子越来越空。肺疼得快要炸开那种…我特别喜欢你选的这个楼层,从上面往下看就能想象出脑浆流出的样子。”
“别给我惹麻烦。”
沈玖言说话本就风轻云淡,伴上寒风就冷了。
陈斯祈想说,只要自己还是他的艺人就不会给他惹这种麻烦,哪怕是退出后等几天再死,他也会等。
寒风给苦笑留下别样得味道。人总是这样表里不一,从来不向他人袒露脆弱的自己,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好意。最后生硬地留给人们一个冷血无情的外表,让人误会许久。
“斯祈,老实等我回去。”
脚步声几乎是卡着语音结束响起的。沈玖言疲惫地跛着一只脚,一点一点往回挪。米老鼠没有跟着。
“九爷?”陈斯祈快跑过去扶住他,“你脚怎么了?”
“结冰了,走在上面滑了一跤把脚扭了。”沈玖言苦笑道,“身子一仰脚一歪就坐地上了。”
“结冰了?”
这里看不到河流,没有想到水已经换了一种向世界展现的形式。一向温和的水也终于受不了寒风的摧残化作坚固的冰,与狂风开始一场相互伤害的厮杀。
人也和水一样,不分x_ing别。本都无害,只是总有一些东西很残忍,催着人长大,逼着人变老。
如果人一辈子是在做减法,那他的年龄也是一样的,不存在变得年轻,人每过一天都在衰老,直白的是容颜,隐晦的是内心。开始遗忘的是稚嫩,后来遗忘的就是本心。
家乡鬼故事说,用布蒙上鬼的眼,鬼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大致存活于世的人也是这样,被偷偷蒙住双眼,就再也回不去了。
陈斯祈蹲下身,“我被你背去吧。”
“先道歉。”陈斯祈不知道这份道歉是因为之前惹得麻烦还是刚才的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