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照例拿出其中的一两银去换了铜钱,买了三件防风保暖的厚实披风和两个烤火用的炉子,再买了一只鸡和一块姜,回家连同剩下的银钱全交给了万大娘,自己只拿了一件披风和一个火炉回房。
虽然他还有很多鳞片,但是卖阿白留给他的东西来得到钱,他总觉得有些难过。
坐到床上捂好被子,他小心地打开衣服。从襟口看进去,那白白凉凉的小东西仍是乖乖盘成一圈,静静地睡着。他安心地笑了笑,大手在衣服上轻轻地抚着。
下午万大娘炖了一大锅的鸡肉杂菜姜汤,邀请附近的邻居来吃,大家围在一起聊天,聚集些温度袪袪寒。
万宁端着热呼呼的姜汤躲到角落去,深怕不小心被人撞了。他把手圈在汤碗上,等手暖和一点了,就连忙盖在胸前,让它总是较为受寒的外侧也暖和一下,如此反覆数次,无意看到的人都以为他是在替自己取暖。
偶尔会有人过来问他白公子的下落,他都说是回家乡去了,过几个月就会回来。几个邻居们笑着说,万宁的说法好像白公子是回娘家似的,然後几个年轻力壮未娶妻的小夥子就跳出来说如果是白公子那样的人,他们也想娶,被他们的父母挨个打成了猪头,其他人看戏看得笑呵呵。
喝完鸡汤聊完天,大家帮忙着整理,然後各自回家去,那愉快热闹的气氛好像在过年节一样。
因为今天有忙活到,流了一些汗,万宁很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娘亲赶去洗澡。
洗澡,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不喜欢做的一件事。
阿白冬眠的第一个晚上,他就发现了这个颇为严重的问题。
冬天的洗澡水总是特别热,但他不可能带着阿白下水,它会被烫熟。万宁也想过将阿白放在碗或瓢里面,由他抱在胸前下水,可是又怕隔着容器无法温暖它,更怕万一不小心把碗瓢翻倒了或是泼了些热水进去,还是很危险,所以他放弃了泡澡。而冲澡就更加行不通了,因此他从那天到现在,洗澡的时候都只能坐在浴桶边,背靠着浴桶,把小东西捧在胸前,用毛巾沾热水来擦澡。
初冬的时候还能忍受,但是随着气温越来越低,即使是在充满热蒸气的浴室,那热度也持续不了多久,光是把衣服脱掉就让人觉得寒冷,更别说坐在一旁费力又费时地擦澡。他就曾经因为这样,隔天受了点风寒,又晕又咳地病了三天,还不敢让万爹万娘知道。之後,他便两三天洗一次澡,幸好冬天流的汗不多,三天才洗澡也没什麽味道。
而如果是像今天,又冷又必须要洗澡的时候,他就会选择比较冒险的方法:先把小蛇放在木制的水瓢里,盖上一块防水的布,上面再铺满容易吸水的布块,把防水布和碗壁之间的空隙填满,然後把水瓢盖在自己平平的胸膛上紧紧压住,他就可以用另一只手迅速地舀水来冲身体,冲过了再赶紧打开水瓢和布块,看看里面的小蛇有没有被烫伤。虽然几次下来他的防护措施都做得很好,但是这麽提心吊胆的方法他并不想多做。
洗完了澡,他向父母道过晚安,便早早爬上床。他先把藤盒里那块布拿出来塞到衣服里焐热了,才把内袋里的小蛇捞出来包住,然後放进藤盒里,扣上藤盖,硬是塞进单衣里和自己的皮肤贴着,然後缩进棉被里。
为了怕自己在睡眠中翻动身体把藤盒推开,他还特地找来两条布绳,穿过藤盒上的空隙,牢牢地绑在自己身上。不过比较美中不足的是,睡醒的时候身上一定会有藤编的压痕和布绳的捆痕。这样的痕迹每日每日不断出现,到今天已经呈现错综复杂、看似被凌虐的可怖痕迹,但是他一点儿也不在意,甘之如饴。
虽然家里开销很够用,但是每天窝在家里什麽也不做总是让他觉得很心虚,因为有些人可是拼命地工作以求温饱,他怎麽可以这麽颓废呢?於是他到村子里找了一些能在家里做的零工回来,多少做一些打发时间。
他觉得这样很好,带着小蛇一起在家中做事,可以随时看照它,也不用担心会冷着他、伤到它,慢慢地数着相聚的日子越来越接近。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天气一天一天地冷。
万宁每天都过着规律而悠闲、以小白蛇为生活重心的日子。
他会不时翻看衣服里的小蛇,帮它调整比较舒适的睡姿,并习惯性地摸摸看它会不会太冷。如果自己的手是热的,他就会把小白蛇放到掌心里面搓揉,或是整只包住只露出头来,看起来无比可爱。
有时放在胸前不方便,而自己闲着的时候,还会变换位置让小白蛇待着。有时候会把它绕在自己脖子、腰、或是大腿上,因为那些部位比较暖热。他也曾经把它放在肚子上,因为胸前总是有骨头,怕硬硬的它睡着不舒服,不过大多数的时间还是在他胸前的,因为那里是最接近生命跳动的地方,对它多少有点帮助。
为了以防万一,天气太冷的时候,他就尽量不出房门、不洗澡,甚至不下床。他有时也会在小炉子里面烧些炭火,让房间暖和一点。
万家夫妻看他最近老是不出门,担心自家儿子是不是病了?说要给他请大夫。万宁则安慰爹娘说,难得不用工作,加上天真的太冷,他想发发懒,反正拿来的那些零工,有些也是可以在床上做的,他并不是一整天都睡着。他还反劝自个儿爹娘,今年的冬天特别冷,让他们没事儿也不要常出门。挑比较不冷的天,三人上一次街,买个几天份的粮食回来就好。
万家夫妻看万宁说话有条有理,脸色红润、双眼有神,的确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便也放了心,任他整天窝在房里。
在墙上做的记号越来越多:十月初一、初二、初三、初四……十一、十二、十三……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九、三十。每一个记号代表着一天过去了,距离天劫过去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打从墙上的记号超过三十个之後,万宁每天都会开心地把那些记号数三遍以上,好像多数几遍,记号会多几个出来似的。
平静而寒冷的日子,就这麽一眨眼过了一个多月。
然而,这份平静却没有持续太久。
这一天,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大雪纷飞,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外头充满了小孩子们开心叫喊的玩耍声,但是他一点儿也不想出门,反而窝进棉被里对着藤盒讲话。
「阿宁啊!出来一下!」
外头传来母亲的叫喊声,万宁把阿白放进内袋,包了好几层衣服最後盖上披风,整个人像是胖了十公斤一样。
他走到门口,看到爹娘都站在门口和一个人说话。万大爹和万大娘听到儿子走来的声音,纷纷转过身来。
万宁这才看清楚了站在门口的那人。
那人有着非常人的圣洁面孔及和煦笑容,是男子或是女子一时竟看不出来,身上穿着的是说不出质料的单薄衣服,却透出淡淡的光芒,就像是传说中天女的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