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阳点点头，“我吹干了。”
他的头发细软，像小动物柔软的毛发。徐桉揉了几下，胳膊越过他的身子关掉了台灯。房间一下陷入了黑暗，陈沐阳还睁着眼睛，还没等眼睛完全适应黑暗时就被徐桉一把抱住了。徐桉的胳膊落在他胸前，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上，像年幼的小朋友环着自己心爱的玩具熊一般，陈沐阳被他紧紧抱进怀里。
“我这样有点不舒服。”
陈沐阳试着小心动了动，却因为徐桉的手臂圈得太紧而并没有改变什么，于是他只好又用了些力气，挣扎一般的动作惊醒了徐桉。
陈沐阳扭头望向徐桉，暗黑的房间里他只能看到徐桉的轮廓，但隔着黑暗他依旧感受到对方的不解，于是只好解释道：“你这样抱着我，我睡不着。”
徐桉愣了愣，神色放松下来，微微松开些手臂问道：“这样呢？”
陈沐阳摇了摇头，徐桉只好又松开些手臂，缓慢的动作里却显出几分不情愿来。大概是心底的愿望没能实现，他眉宇间还浮上几分委屈，松开手臂的同时一头埋进陈沐阳颈间，贴在他耳边深深地嗅了嗅，停了好几秒才肯完全松开他。
陈沐阳于心不忍，心想要不就这样吧，等他睡熟了说不定自己就松开了。可下一秒胳膊就被徐桉拉开在床上抻平了，徐桉倚上去，拿过陈沐阳的手臂把自己圈进他怀里，贴近他，闷在他怀里小声问道：“那这样呢？”
陈沐阳彻底无奈了，没回答。徐桉又往他怀里拱了拱，“你抱着我吧，我能睡得着。”
陈沐阳反应了好几秒才笑出声来，侧了侧身子，将徐桉搂进怀里，摸着黑亲了亲他的眼睛，拍拍他的背脊，柔声道：“睡吧，我也能睡得着。”
离春节还是十多天时，徐慧打来了电话，当时徐桉正和陈沐阳一起窝在沙发里看杂志。徐桉拿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揽过陈沐阳的肩膀在他脸颊亲了一下，看陈沐阳点头后才起身去了书房。
上次徐桉回来的匆忙，并没有和徐慧打招呼，只在次日清早时分给徐慧发了一条短信报了平安，讲了几句话。他当时说，既然手术顺利，徐景和也醒了，他就回来了。徐慧只回了个“好”字，现在又来了电话，大概又是些要他原谅往事的劝告。
电话接通后，果然被徐桉猜中了徐慧的来意。徐桉不愿详谈，直接岔开了话题。徐慧又问了几句，徐桉面色沉了下来，冷声道：“如果你们只是想听我说一句原谅的话，我现在就能把这句话给你。”
徐慧清楚他的脾气，知道已经多说无益，于是叹了口气，转了话题。
“你来的时候正忙，艾瑞克没有见到你，过段时间，我带他去找你吧。”
徐桉“嗯”了一声，徐慧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犹豫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挂了电话，徐桉如释重负一般。他发觉自己在有意忽视和徐清有关的事，仿佛与徐清之间的牵扯不解除就能不为往事牵绊。自与陈沐阳坦白心中情意之后，两人相处如往常一样，彼此间却亲昵更甚。徐桉甚至觉得自己又开始依赖了一个人，他的安静和温柔，都让他沉溺。
徐桉实在不愿打破现在的状态，他甚至愿意竭尽所能去隐藏那个横亘在他心间的真相，就让自己隐隐作痛，恐慌未来，来维系如今的缱绻时光。徐桉嗤笑自己的荒唐。能逃一天是一天，徐桉心想，他不会再为那些让自己短暂心安的试探让陈沐阳患得患失。他想给他最好最温柔的爱，哪怕哪天真相大白，他会把他推开。但在这之前，他不会再动摇。
徐慧在打过电话后的第四天来了家里，她来时没有提前通知徐桉，直接去了徐桉住的公寓。她有一把徐桉公寓的钥匙，但可能会用不到，徐慧心想，希望自己的弟弟已经做出了决断。
徐慧想着，拉着儿子往公寓里走。徐桉一下车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两个一大一小的熟悉身影往电梯口走着。徐桉连忙锁车就往电梯门口跑，结果还是迟了一步。他按了另一旁的电梯按钮，可实在太慢。
徐桉一边等着电梯从十五楼下来，一边拨陈沐阳的电话。
没有人接。
徐桉无奈，心底的恐慌催促着立即见到陈沐阳。于是他转身朝着步行梯往楼上跑，一口气跑了好几层，正好遇到要往上走的电梯停在了那一层楼，他才乘了电梯，又给陈沐阳拨了电话。
电梯里信号很不好，电话没接通。徐桉叹气，背靠着电梯墙面闭目等待语音提示楼层。
徐桉不清楚徐慧这次回来的目的，她是单纯地带艾瑞克来玩还是怎样，如果她仍对徐清徐景和的事念念不忘，那以陈沐阳为切入点无疑击中了他的死x_u_e。
连日的温柔，爱人的目光和笑脸，都让他舍不得。他想做个幸福忐忑的胆小鬼，现在或许没了这个机会。
徐桉无力地想着，一出电梯门就看到了刚刚反复出现在脑海的三个人。
“舅舅！”艾瑞克大喊，松开了徐慧的手扑到他腿上，抱着他的腿仰头望着他，等他的回话。
徐桉没心情和他玩，摸了摸他的头就往门口走，径直拽住了陈沐阳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心里，看了徐慧一眼后对陈沐阳说道：“这就是我姐姐，徐慧，她前几天说要来玩的。”
陈沐阳点了点头，面对微笑地对徐慧笑了笑，徐桉看他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面色柔和下来，接着解释道：“我姐今天带艾瑞克过来，我忘了和你打招呼，你别害怕。”
陈沐阳笑着摇了摇头，一旁艾瑞克又扑过来问道：“这是陈叔叔吗？”
艾瑞克站在三个人中间，不满四周岁的小朋友只比徐桉膝盖高出半个头来，一双大眼睛闪亮亮的望着徐桉，又望向陈沐阳，最后看向徐慧，安静地等着解答。
徐桉惊讶他的问话，不解地看向徐慧。徐慧笑了笑，朝艾瑞克点了点头，道：“这就是舅舅的朋友，艾瑞克，和陈叔叔问好。”
活泼的小男孩能说会道，进了家就拉着徐桉和陈沐阳说话，讲圣诞节的故事，讲在幼儿园的朋友们。
徐桉听着，不时看向陈沐阳的反应，看他并不觉聒噪，还能搭上几句话才放下心来，有些感慨艾瑞克自来熟的能力。
吃过午饭后，艾瑞克拽着陈沐阳的手指名要陈叔叔陪他一起玩，陈沐阳同意了，徐桉也点了头，要他去玩，碗筷由自己收拾。话这样说，徐桉的目光却紧紧追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好像人不在他视线里就是处在了危险中一样。徐慧不得不和徐桉解释道：“我只和艾瑞克讲了你遇到了喜欢的人的事，其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这么战战兢兢。”
见徐桉抬眸看向自己，徐慧抿了抿唇，将抹布放在一旁，继续说道：“你走之后，爸爸一直沉默。我不清楚你那天和他说了什么，让他不再强求你去原谅往事。但不管你说了什么，桉桉，这件事情就算过了。爸爸不再强求，你和我也都不必再背负他们的爱恨。至于陈沐阳……”
徐桉神色骤然紧张起来，将碗放入水池中直视徐慧打断她道：“姐，关于他的一切，我都不会退让丝毫。”
徐慧无奈地笑出来，眼角弯出一道弧度，了然于心的同时流露出几分宠溺来。
“至于陈沐阳，姐姐祝福你。”徐慧坦白道，“我不知道你们进展到了哪一步，但看样子你们相处还不错。桉桉，这是你的感情，由你把控，我不会干涉，只是祝福你。”
徐桉沉默，徐慧接连几次目的明显的干涉让他如履薄冰，唯恐因为那段过往牵连到他与陈沐阳的当下。而今看来，是他太过神经兮兮了。
越是看重，越加小心翼翼，反倒有些Cao木皆兵。
“姐，我和他很好。”徐桉低垂着眼，“我没告诉他过去的事。我……我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恨我或者原谅我，我都……不敢说。”
徐桉看向徐慧的眼睛，问道：“你和爸爸都希望我原谅妈妈，可我做不到，我找不到理由原谅。而我和陈沐阳，同样有这种难题，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我，我太喜欢他了，太怕失去，我不敢试探。”
“这样很自私吧。”徐桉嗤笑，“可我不想冒这个险。”
徐慧拍了拍他的手臂，抿唇淡然笑了笑。
“这是你的感情，没人能为你做决定。徐桉，无论家庭还是爱情，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作为家人，我很抱歉你经历这样的难题。我更希望你能走出来而不是一味地责怪或者原谅。”徐慧轻声道，想到徐景和与徐慧又忍不住叹气，继续说道：“但是你要明白，人不可能永远遵从自己的内心，总有些外力会推动或者阻碍你。爸爸妈妈年纪大了，很多事情的对错都不不如从前看重，他们更希望的加固爱的人的联系。”
徐桉凝眉，眼神中浮上一层疑惑但很快就消散了。耳中只有自来水流动的声音，冲在碗上，也冲在他心上。徐景和突然的坚持，徐清的渴盼，以及向来不提往事的徐慧一而再再而三地调和他与徐清关系的举动，在一刻全都有了答案。
“姐……”
徐桉望向徐慧，他想问她，你当初来劝我时，是不是一样很难过。也曾身居事外的徐慧，被卷入漩涡的徐慧，嫉妒他的出生曾被期待的徐慧，不得不为父母宽心而挺身而出的徐慧。然而，徐桉的牙齿碰了几碰，话却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皱着眉说出一句“对不起”。
徐慧轻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记得我第一次揉你头发的时候，你还是个没艾瑞克大的小鬼头。时间太快了。”
时间太快了，别急着长大，能任x_ing，是福分。
“去客厅吧，和艾瑞克玩一会儿，他总吵着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