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追笑而不语。
周牧野哀嚎一声:“你都看了八百遍了,不腻吗?”
“不腻,”唐追坐在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我还能再看八百遍。”
周牧野坐唐追旁边,叹口气,“那我也只能再陪你看八百遍了。”
唐追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把这部电影看多少遍,就是不觉得腻,反而越看越觉得有趣,每次看都会有点儿新发现。
他怀里抱着个枕头,头歪在周牧野肩上,说:“要不暑假咱们去意大利看看吧?”
“行啊,”周牧野说,“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去哪儿都无所谓。”
唐追抓住他的手,甜甜地说:“你真好。”
周牧野偏头亲亲他,“你也特别好。”
电影看了一半,周牧野合上电脑,说:“九点半了,洗澡睡觉吧。”
唐追说:“我没带内裤,你给我找条内裤呗。”
周牧野笑着说:“我穿过的成吗?”
唐追点头:“寄人篱下,我也没得选啊。”
周牧野点点他的鼻子,“瞧把你可怜的。”
唐追拿着换洗衣服进浴室了。
周牧野正准备跟进去,床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走过去一看,是唐追的手机,来电显示是“爸”。
周牧野犹豫两秒,拿起手机,滑动接听。
*
唐追洗完澡出来,房间里却没有周牧野的人影。
他走出房间去找,没找着,疑惑地往楼下走,正好看到徐萍从外面走进来。
“萍姨,”唐追问:“你看见周牧野了吗?我洗个澡出来他就不见人影了。”他看见徐萍在擦眼泪,急忙快步下楼,走到徐萍面前,一脸紧张地问:“萍姨,出什么事了?”
徐萍哽咽着说:“小野刚才接了个电话,说他爸妈在伦敦那边出车祸了,让他赶紧过去,他着急忙慌地就骑着摩托去机场了。你说他这明天就要高考了,怎么偏偏……”
唐追没听完,拔腿就往外跑。
跑到大门口,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没有。
他又往回跑,脱鞋跑掉了也顾不上捡,一径跑上楼去,找到手机,抖着手给周牧野打过去。
可是没人接。
唐追想起来,徐萍刚才说周牧野是骑摩托出去的,可能是没听见手机响。
他急忙换衣服,拿上手机出门。
徐萍正坐在客厅抹眼泪,看见唐追下楼来,忙问:“追追,你干嘛去?”
唐追说:“我去找周牧野。”
徐萍赶紧过来拉住他:“小野出门的时候说了,让你别担心他,好好考试,他处理好那边的事就回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他?”眼泪夺眶而出,“萍姨,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得陪着他。”
徐萍死拽着他不撒手:“追追,你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小野一个人能处理好的。他的高考耽误了,你的不能也耽误了,不然小野会自责一辈子的。追追,听萍姨的话,上楼睡觉去,去吧。”
唐追擦点眼泪,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萍姨说得对,如果他的高考也耽误了,周牧野一定会为此自责。
他帮不上忙,也不能雪上加霜,现在最理智的做法,就是上楼睡觉,明天好好考试,乖乖等周牧野回来。
唐追点点头,“好,萍姨,我听你的。”
徐萍拍拍他的手,“好孩子,快去吧。不用为小野担心,他从小就老成,不论什么事情他都能处理得很好。”
“嗯,”唐追强自笑了笑,“他一定会没事的。”
唐追转身上楼去了。
脱了衣服上床,盖上被子躺下来,把旁边的枕头拽过来抱在怀里,手里还攥着手机。
他已经冷静下来。
躺了一会儿,估摸着周牧野快到机场了,打电话过去,可还是没人接。
已经十点多了,他必须得睡觉了。
他找到周牧野唱歌的那个视频,点击播放,把手机放在头侧,起身关灯。
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唱:“想问你是不是还记得我名字,当人海涨潮又退潮几次……”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下来,掉在枕头上。
*
唐追醒过来。
拿起手机看时间,七点刚过。
他给周牧野打电话,那边直接关机了。
应该是在飞机上吧,唐追心想。
起床去洗漱,穿好衣服下楼。
早餐已经摆在桌上了,徐萍擦着手说:“我正打算上楼去叫你呢,快坐下吃吧。”
唐追说了声“谢谢”,坐下吃饭。
沉默地吃完,他背上书包,说:“萍姨,我去学校了。”
徐萍送他到门口,“不要想别的,就一门心思用在考试上,知道不?”
唐追点头,冲她挥挥手:“萍姨再见。”
徐萍说:“路上当心点。”
到学校的时候刚好八点。
过声扬看看他身后,奇怪地问:“哎,你们家周牧野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
唐追低着头从书包里掏东西。
见他不吭声,过声扬碰碰他的胳膊:“嘿,问你话呢,哑巴啦?”
唐追顿了顿,声音低落地说:“周牧野他爸妈昨天出事了,他连夜飞伦敦去了。”
“啊?”过声扬惊讶,看唐追的样子也不像是开玩笑,才磕磕巴巴地说:“卧槽,这他妈……也太……偏偏在高考前一天。你……没事吧?”
唐追摇摇头。
过声扬拍拍他的肩,说:“你可千万不能被影响,否则周牧野得难受死。”
唐追点点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好好考的。”
六月七号上午九点,高考准时开始。
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
六月八号,上午考理综,下午考英语。
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两天。
当这两天过去,再回头去看,觉得一切都像场梦,梦里那些漫长的岁月,遥远得就像上辈子。
结束掉高考的学生们像是渡了一场劫,不管渡劫成功还是失败,都是亢奋的。
他们欢笑着撕书,撕卷子,纸片像雪一样往楼下落,六月的雪。
教导主任站在楼下嘶吼,但毫不顶用。
唐追没有参与他们的狂欢。
他定定地坐在座位上,手里攥着手机,等它响起来。
等到太阳落山,等到同学们都走光了。
他孤零零地坐在昏暗无光的教室里,一动不动。
手机屏幕陡地亮起来。
周牧野的名字在屏幕山闪烁。
“喂!”铃声还来不及响起来,唐追就立刻接听了,“周牧野,”他的声音在抖,“你在哪儿?”
“我在你身后。”
唐追霍然回头,就见周牧野站在教室后门,笑着朝他摇晃手里的手机。
这一刻,周遭的一切都化作虚无,只有他是真实的,在暗淡的黄昏里闪闪发着光。
唐追朝他飞奔过去,扑进他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害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似的。
两天来的担心、焦虑、遗憾全部化成眼泪,从他的眼睛流出来,落在周牧野的皮肤上。
“才两天不见就这么想我啊?”周牧野笑着,声音却染上哽咽。
唐追在他怀里使劲点头,“我很想你,我特别特别想你。”
周牧野紧紧地抱着他:“我也想你,想得发疯。”
唐追擦擦眼泪,从他怀里出来,看着他说:“你怎么回来了?你爸妈……没事吧?”
周牧野没有回答,只是牵住他的手,说:“追追,跟我去个地方。”
唐追跟着他走:“去哪儿?”
周牧野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到了校门口,上了摩托车,唐追搂着周牧野的腰,伴着发动机的轰鸣声驶进夜色里。
终点是T市第一人民医院。
唐追心里满是疑问,但他没问,因为他知道答案就在不远处等着他。
周牧野带着他进了医院,坐电梯上八楼,最后来到ICU病房外。
透过玻璃,唐追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人,不过头上缠着绷带,看不到脸。
他探询地看向周牧野。
周牧野沉默两秒,说:“病床上躺着的……是你爸爸。”
唐追脑子里轰的一声,耳朵里轰鸣一片,他后退一步,背抵着墙,惊疑不定地说:“你说什么?我……我爸?”
周牧野点头,“不过你别担心,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在ICU住几天就能出来。”他顿了顿,“你妈在隔壁病房,情况跟你爸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