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傅明皇会想,自己那个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傅墨的想法是不是错了?无论用不用强,傅墨从来就不想要他的爱情。或许他不该如此逼迫,或许偶尔也应该站在父亲的角度上考虑问题,父亲始终要对孩子放手的,而不是占有。
可是一想到要放手,傅明皇就浑身发冷,他放不了手。傅墨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指望了,真要放手,那就是放掉他此生的希望。
没过几天,傅墨说想回自己房间睡。放在以前,他想回去肯定就自己回去了,哪里会问傅明皇的意思,但他现在似乎在怕傅明皇。想想也是正常的,被自己的父亲做了那种事,谁不怕。
傅明皇也怕,他怕再刺激到傅墨,但又放心不下,问傅墨愿不愿意睡在主卧他好照顾,他就睡在沙发上,绝不做其他的。这次傅明皇是真的在跟他打商量,傅墨不愿意他也绝无二话,语气都温柔得化成水了,甚至还有请求的意味。
傅墨看着傅明皇这么放低姿态的样子,他是比以前收敛太多了,有时候连碰自己一下都诚惶诚恐。原本是这么强硬又不可一世的男人,傅墨看到他这个样子都觉得有些可怜。
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傅墨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他很快就搬回了自己房间。
日子好像回到了从前,傅墨规规矩矩地去上班,傅明皇依旧把他捧在手心,他倒是比以前乖了,很少跟傅明皇闹脾气。但是傅明皇知道这是傅墨无声的拒绝,比他以前的无理取闹更坚决,也更冷漠。
傅明皇想了很多,就算不做那件无可挽回的错事,他也有很多办法可以告诉傅墨自己的想法和心意。想到后来都觉得自己可恨,明明有这么多办法可以好好说服傅墨,可当初怎么就选了最不堪的一个,以至于到现在,他都没法跟傅墨开口好好谈谈,他觉得自己连解释的资格都没有了,更不要说求得原谅。
傅墨那天奔溃哭泣、痛苦求饶的样子总是出现在傅明皇的眼前和梦中,有时夜晚惊醒心痛得像被刀刮过一样,这几乎成了他的梦魇。
傅明皇不说,傅墨也懒得知道他在想什么,例行公事地接受傅明皇的殷勤,然后数着日历过日子。潘雨梅经常给他发邮件,都是发到许锦辰那里,许锦辰打印出来送到傅墨手上,傅墨也会写好回信让许锦辰帮忙传回去。这些信倒给了傅墨不少安慰,潘雨梅总是问他最近有什么新鲜事,过得好不好,也告诉他肚子里的孩子在一天天长大,已经会踢妈妈肚子了。还说这边的保姆照顾得很好让他别担心。
傅墨看这些信,能感觉到潘雨梅是真挺爱他的,有时一个“想”字都没有,全篇信纸上缺是满满的思念。他觉得自己挺卑鄙的,为了自己的自由把人家姑娘害到背井离乡的地步,但又很庆幸还有潘雨梅陪他度过最难熬的日子,他孩子的妈妈是个善良的女人,傅墨对此心存感激。
潘雨梅来信说预产期确定了,现在一切都很顺利,这让傅墨心情很不错,他哼着小曲在房间里整理明天开会要用的文件,上个星期出差他还没来得及看月度报告。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傅明皇,现在傅墨在家不锁门的时候傅明皇也不轻易进来,每次都等到傅墨同意他进去。
声音隔着房门传来:“墨,下去吃点东西吧。”
“进来说。”傅墨头也没抬,用燕尾夹把看完的东西整好。
傅明皇似乎料到傅墨不愿意下去吃饭,把菜端了上来,这种事本该让下人做的,可给傅墨的东西,傅明皇一律亲自动手。他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补过,只能把能想到的都亲力亲为。他把餐盘放在桌上,可是傅墨好像没看到一样,依然自顾自地看东西。
“多少吃一点吧,别饿着了。”
傅明皇把汤端到傅墨旁边,海鲜汤羹的香味引得傅墨凑过去了一点,眼睛却没离开手里的文件,他正在核对数字,一走神就该把前面的数字都忘光了。
真可爱,傅明皇也舍不得也开目光,傅墨认真的样子乖得像一只求食的小鹿。他舀起一勺浓汤,试探似的移到傅墨嘴边。
傅墨没多想,有人伺候当然好了,他凑过去含住了勺子。要是不想起来也就算了,现在饭菜香就在旁边,太勾人食欲了。这样最好,又能吃到东西又不耽误干活,傅墨也就默许了傅明皇喂他的动作
傅墨咬住勺子的瞬间,傅明皇几乎忍不住要感恩戴德了,现在傅墨对他哪怕有一点点亲近,都能让他满足得胸口发胀。
傅墨就这么眼皮都没抬地喝了大半碗汤,终于把总数对完了,这才回过头来,伸手去接傅明皇手里的碗勺。傅明皇虽然没动,但分明不太想放开手里的碗,傅墨指尖用了点劲,能感觉到对面的男人也在用劲,又不是小孩抢玩具还这么较劲,傅墨心里好笑,还是先松开了手。
“这碗这么好啊,都舍不得撒手。”
傅明皇也觉得自己固执了,但他实在不想松手,傅墨愿意让他亲近的机会不多。
“爸爸喂你。”
傅墨眼角带笑,但那是嘲笑。有时看到傅明皇这副样子挺让他解气的,傅明皇对谁都是凶神恶煞的,对他却只能低眉顺眼。这还真让傅墨心情不错,他张开嘴等傅明皇喂他:“啊。”
傅明皇难得地笑了,他也就只有对着自家宝贝,才能伺候人也伺候得这么高兴。喂人吃饭总不如自己吃来得顺手,傅明皇再小心也免不了汤水酱料沾到傅墨嘴角上,傅墨皱着眉头嫌弃他笨手笨脚,他也都笑着答应,然后用餐巾轻轻擦去嘴角的菜渍。
傅明皇从没想过,喂人吃饭竟然会是令人如此幸福的事,他恨不得傅墨永远都吃不饱,让这一刻长点,再长一点。
那天晚上傅明皇睡觉都做了美梦,梦中傅墨对他笑,用温暖的声音叫他爸爸。可突然间那张笑脸就变了,变得痛苦扭曲,变得伤痕累累。他被自己压在身下绝望地求饶,他说傅明皇我会恨你的,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傅明皇从床上猛然惊醒,后背都汗s-hi了。傅墨那天的样子已经不只一次出现在他梦里了,每一次都那么真实,那么残酷。他是对傅墨下狠手的人,这个事实让他比傅墨还像在受刑,每次惊醒都伴随着浑身的疼痛,好像五脏六腑都被人搅碎了。
傅明皇快要受不了了,吃饭的时候明明让他这么幸福,可是闭上双眼,内疚和后悔就把他折磨得溃不成军。他拖着疲软发麻的身躯下床,他迫切地想要看看傅墨,要看到他健康安好,才能稍微好受一些。
这天晚上傅墨没有锁两个房间之间的内门,傅明皇轻手轻脚地拧开把手,光脚踩在柔软的绒毛地毯上走到傅墨床边。
傅墨睡得安稳,均匀的呼吸声和被子下缓缓起伏的身躯好像一支镇定剂,让傅明皇慌乱跳动的心脏慢慢安静了下来。
傅明皇长舒一口气,跪在床边握住傅墨露在被子外的右手,像是怜惜又像是感激,不断地吻着手掌里握着的嫩白的指尖。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傅明皇觉得他的潜意识似乎都在逼迫自己放手,放弃对他的念想,这似乎是唯一的解脱办法。可傅明皇舍不得啊,他比谁都清楚,这一放,他今生今世就不可能再对傅墨有什么指望了。
傅明皇觉得老天真狠,要用彻底失去的刑罚来惩罚他。
等傅明皇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已经忘了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或许积压了太久太久,让他无力忍住拼命溢出的泪水。
傅明皇弯下腰抱住傅墨,冰凉的唇瓣压在傅墨温热的颈窝上,颤抖着像在告别。
傅墨被搂得喘不过气,缓缓睁开眼,意识缓慢回笼,他才意识到有人抱着他,颈边还s-his-hi的。
傅明皇在哭。
这个念头让傅墨都颤抖了一下,心里什么情绪都上来了。此时的父亲不是高高在上杀伐决断的帝王,他脆弱到流泪,在自己的怀抱里企图寻求安慰。
他再怎么对不起他,他也是他的父亲,是他生他养他宠他爱他。傅墨到底是心软,或许只是一瞬间,但他的痛恨和失望就像一张薄纸,被傅明皇的眼泪给浸s-hi了、打烂了。
真卑鄙啊,傅墨心想,竟然用眼泪。可他还是没忍住,张开双手,抱住了傅明皇宽厚的背和轻轻颤抖的肩膀。
温暖的怀抱,在傅墨抱住他的一瞬间,傅明皇突然就明白了,其实不是傅墨依赖他,从头到尾都是他在依赖傅墨,依赖他的嬉笑怒骂,依赖他慈悲施舍的温情,依赖他给自己的宽容。
傅墨到底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还是来惩罚他的,傅明皇已经分不清楚也无力去想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傅墨愿意拯救他,他会跟他上天堂;如果傅墨是来惩罚他,那他愿意为他下地狱。
第16章 再见
第二天清早傅墨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傅明皇的睡脸,他恍惚地回想起昨晚,好像做梦一样,如果不是傅明皇睡在他面前双眼还有点肿,傅墨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半夜的时候人醒来了理智还睡着,这会儿思绪都回到傅墨脑中了,他才开始纳闷傅明皇昨晚何以那么反常。傅明皇这种人竟然也有眼泪,傅墨觉得不可思议,到底是怎样的情绪,才能让那么霸道的男人都会掉下眼泪?他想不透,安静地看着傅明皇的脸,好像他脸上有答案似的。
最后傅墨没看出答案,却看清了傅明皇脸上的皱纹。他已经四十多了,这几年感觉他老得尤其快,仔细看能看到眉间细细的川字纹,但他几乎没有眼角纹,傅墨苦笑,傅明皇很少笑,怪不得没有眼角纹呢。鬓角的一丝白发抓住了傅墨的目光,越看越扎眼,傅墨受 了蛊惑一样伸出手去,几乎是触碰到傅明皇发鬓的瞬间,傅明皇睁开了双眼。
“……宝宝。”早上的声音还有些哑,听得傅墨心头一颤。
傅墨赶紧收回手,却被傅明皇握住,贴在自己脸上。傅墨不自在起来,想要抽手傅明皇却没有要放的意思。
睡在一张床上四目相对,太尴尬了。傅墨眼睛看向别处,“早……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