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陆鸣没有反驳,只笑了一下。
韩三心里松了口气,他来这一半是送吃的,一半是来刺探军情的,瞧着陆鸣现在的反应,他二哥的警报应该是解除了,他回去也能交差了。
两个人在这里偷吃了一会儿,韩三就带着他出来,顺着小楼梯上去的,直接从三楼那走廊过去,也没惊动其他人。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小声交谈,大部分是韩三在说家里的近况,无非是他妈最近又做了什么新花样的糕点,他爸又刷论坛被人诬陷是盗图了之类的事儿,陆鸣在一旁安静听着,偶尔回上一两句,也带着点笑意。
毕竟是住过一小段时间的地方,那些人认识了,就没法装作生疏,听起来也只觉得特别亲切有趣。
迎面走过来几个年轻人,看到韩三的时候主动打了招呼,带了惊喜道:“乔野,你在这儿呢!我还在楼下一通好找,来来,我介绍你认识几个人。”
陆鸣停下脚步,道:“那你去忙,我自己找个地方坐一会。”
韩三道:“陆哥一个人行吗?”
陆鸣笑道:“一会他就来找我了。”
韩三也笑了,点头道:“那成,有事随时找我。”他看着陆鸣转身走了,这才跟凑过来的那几位道:“表哥,你们也来了啊。”
来的这几位都姓宋,家里长辈在文艺界站住了脚跟之后,家里的晚辈们从事的多半也跟这些有关。为首的这位表哥叫宋子航,做的就是跟影视相关的工作,自己投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影视公司,他看了陆鸣的背影,过去碰了韩三肩膀一下,小声道:“行啊乔野,这人不错,比你之前处的那几个妞都强多了,做什么的?能不能也给我介绍一下,这给你当对象可惜了,不如介绍他来我们公司,我这边手里正好有个本子,我看他气质就听适合……”
韩三立刻道:“哎哎,表哥,话可不能乱说啊!这不是我对象,我劝你也别打他主意,这位你惹不起。”
宋子航听了惊讶道:“什么来历呀这是,你怕成这样?”
韩三笑笑不吭声。
宋子航就更好奇了,美人是其次,京城圈子里他还真没听过韩三都这么带着敬意称呼的什么人,又忍不住追问了两句。
韩乔野也不是个好东西,之前在宋表哥那投钱吃过亏,眼睛转动一下怂恿他道:“不如你去问我二哥?”
宋子航立刻就胆怯了,摇头道:“算了算了,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刚才那人长得真挺不错的。”
韩乔野看着他,眼里也带了点可惜的神色。
陆鸣在一旁等了没多久,韩乔聿就找过来了,他像是知道陆鸣的一举一动似的,也不用问,闲庭信步走了过来,道:“刚才去喝汤了?”
陆鸣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弟跟你说了?”
韩乔聿笑道:“没有,刚才乔野过去找你,我抬头看到一眼,你们去后面小厨房吃的吧,不知道今年是不是还准备的天麻鸽子汤。”
陆鸣道:“不止,还有好几样糕点,虾饺和春卷也有,阿姨带来的脱骨凤爪特别好吃。”
韩乔聿道:“真是不公平,我那时候只有一碗汤。”
陆鸣笑了一声,道:“一会我陪你去吃东西。”
韩乔聿低头靠近,陆鸣以为他要说什么,就凑过去一点,刚凑近了就被他在耳畔若有似无的亲了一下,亲完就站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本正经,跟在楼下应酬的时候一样,只是那双眼睛里带着的深情不容错认,含着笑意道:“我更想回家吃,今天跟我回去好不好?”
陆鸣耳尖发烫,但也抬头看了他道:“好啊。”
韩乔聿心满意足,还想跟他说几句悄悄话,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应了几声,对陆鸣道:“爸和岱山先生过来了,走吧,我带你去见他们。”
陆鸣一颗心顿时又紧张起来。
韩乔聿伸出手去握着他的,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不许跑啊。”
一直到了书房门口的时候,韩乔聿才松开他,敲了门道:“爸,我带陆鸣来了。”
陆鸣有些忐忑的跟着他进去,书房里宽大敞亮,铺着厚厚的丝绒地毯,走在上面没有半点声响,房间里两位老人聊天说笑的声音越发清晰了。
韩老正捧着一本相册在跟一旁的岱山先生说着什么,脸上的笑容还未退去,瞧见他们来招手道:“来了?正好,瞧见一些老照片,你们也过来瞧瞧。”
韩乔聿走过去看了一眼,是四五十年前的旧照了,那会儿他父亲还是十几岁的大学生,和几个校友站在一处亲亲热热地挨着,脸上的笑容也灿烂。大约是在什么古建筑前面,大家站成一排,后面还有简易的建筑架子。
陆鸣站在后面,也看了一眼,有些疑惑道:“这是永乐宫?”
一旁的那位老先生抬起头来看向他,他鼻梁上虚架着一幅老式眼镜,看了一会忽然笑道:“是陆鸣啊,这么多年没交作业了,今儿过来见老师,也没带上两幅画吗?”
陆鸣心里的紧张和生疏劲儿一下都消散了,再看到岱山先生的时候,只有小时候那种对老师的依赖,听见老先生说也揉了鼻尖,不好意思的喊了一声:“老师。”
韩老在一旁道:“哎哎,小陆可不敢乱喊啊,这是当初带我们那一届的老师,怎么成了你老师了……”
宋岱山也有些不服了,他比韩老还大几岁,又是当年韩老在美院的任课老师,立刻吹了胡子道:“怎么就不是我学生了,正儿八经跟我学过好几个月呢!”
韩老不肯,坚持道:“大哥,他就跟着你学几天,叫什么老师,这一喊都快跟我一个辈分啦。”他对陆鸣招招手,笑呵呵道:“小陆啊,别拘束,当自己家一样,你喊他伯伯就好。”
第七十章
陆鸣不敢, 只站在一边笑笑。
宋岱山见到他却是欣慰不少, 他带过的学生不算多, 除了当年在美院带过的那几届,余下的都是在家中指导的,后期在国外大学那些只能算是文化传播, 能这样从小就开始学习练字当成一门事业的并不多见,天分高的就更少了。老先生对来求学的人都是认真教导,因材施教, 每个人的情况不同, 指导的方式自然也不同,这么教下来师生彼此印象都很深刻, 哪怕这么多年没再见过,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陆鸣。
略问了几句陆鸣的学业, 听到他在国内还继续学习书画之后,宋岱山表情比之前还要慈祥许多, 拍了拍他手背,夸奖道:“好啊,你做的好, 根据自己情况慢慢来, 不急不躁的才最好。这培养人才,又不是生产螺丝钉,一个模子下去全都成型,我虽然没看到你的画,但是光听着, 就挺好的。”
这才是最维护陆鸣的一位长辈,陆鸣小时候得这么多夸奖,也不是白给的,小时候的印象拿出来二话不说就先打了个高分。
宋岱山越看自己这个学生越满意,扭头对韩老道:“我就说这孩子长大了准是个俊俏后生,怎么样,炳升,我说的没错吧?”
韩老笑呵呵的,跟他夸的是自己家里人似的。
书房里没有外人,谈的也都是家里的事,宋岱山有意偏袒,觉得陆鸣跟自己学过字画,属于自己这边的人,让他找了座挨着自己坐下了。韩乔聿也围坐下来,他挨着陆鸣,倒茶的时候更是没有给陆鸣机会,自己一力承担了,他和宋岱山说话的时候言语恭敬,但是神态放松,看的出也是亲近的。
宋岱山指了他们两个,笑道:“他们现在关系倒是好了,小时候在我那边,可是没少打架,两个都淘气的厉害。后来陆鸣腿摔伤了,乔聿还背着他来上课呢,俩人一块在课堂上写大字,乔聿自己都没写出几个好的,还在那担心陆鸣写不好,真是……”
韩乔聿面色不变,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听着还笑了一声。
陆鸣听着老人说起他们小时候的事,也想起来一些,他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引着老人家又回到相册上去,指了那本厚厚的黑白相册问道:“您这上面拍的好像是永乐宫,是当年搬迁时候留下的照片吗?”
宋岱山一直拿着那个相册,顺着他指的看了一眼,就转到相册上面去了:“是啊,你父亲那边应该也有几张照片吧,他没跟你提起过吗?”
陆鸣摇头道:“他高兴的时候也说上一两句,但也没详细讲过,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后来我也专门去看过一趟,现在新址那建的挺好,壁画保护的很不错,瞧不出来拼合的痕迹,修补的老师都很用心。”
宋岱山听了很高兴:“这就好,我们在外也挂念着呢。”
一旁的韩老开口道:“上回就想问了,小陆你父亲也参与过那次搬迁吧?这照片里面有他吗,叫什么?”
宋岱山道:“怎么你不知道吗,他父亲是陆锦成。”
陆鸣翻看了一下,刚好有一张合照是家里也有的,指了道:“在这里。”
韩老连忙戴了老花镜,顺着陆鸣指出来的去看,道:“啊哟,竟然是陆师哥家的孩子吗,当初陆师哥在工地上可是没少帮那些搞建筑的想办法,还自己做了几个小工具呢,我记得一个弯锯特别好用,起高窗上面的泥皮画最方便……”
宋岱山道:“可不是,那会去了多少人啊,建筑学家、考古学家、还有咱们美院的人,上百人忙了半年,真是大工程。”
韩老抚了抚那张老照片,笑道:“可不是,从动工就开始头疼,先拆墙后落架,幸亏是传统木质建筑,才能这么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