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楚被问住,但很快他就说:“我没有想过,而且我觉得我也没有必要想这个。”
顾长安笑了起来,眼角都笑出眼泪了,药物的副作用使他头晕脱力,他像一个完全不能够控制自己情绪的孩子,一心想要报复那个说要把自己扔掉的家长:“你想我履行合约?好啊,合约里说,你必须给我一个女孩儿。很遗憾。”
顾楚莫名其妙,但渐渐想到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是男孩儿。”顾长安从没有像这一刻那样高兴第二个孩子不是女孩,他很高兴,他高兴极了。
车子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顾楚震惊的张着嘴,那孩子自顾自在他肚子里翻了个身,这原本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但这一刻他根本无暇体会:“不可能!亚瑟那时候明明说——”
“我是他的老板,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弄掉他?!”顾楚无法控制的大叫起来,被欺骗的愤怒让他脑子空白。
顾长安头晕的愈加厉害,他有种往下坠的眩晕感,似乎坐在一架疾速往下掉的电梯上。他看到顾楚的愤怒,听到他的质问,他同样感到愤怒,还有难以诉说的伤心,但却没有力气吼的比他更加大声:“那是我的儿子,他跟承儿一样是我的骄傲!”
“他会和承儿一样痛苦!你为什么这么自私?!”
顾长安竟呵呵笑了起来,顾楚怒不可遏的扑上去揍他,这一刻的恨足以让他就在车里杀了顾长安,但还没等他下去第二拳,顾长安便失去了意识。
顾长安从不生病。他有许多当兵时带出来的习惯,除了负重长跑、攀岩、散打、冬泳之类的体能训练,每年他都会约三两战友野外行军,一走一千多公里,他的身体素质远非顾楚这样的小书生能比。
他的昏迷是因为药物副作用,他服用了一种带有强效c-ui情作用的致幻剂,这种致幻剂对心脑血管有极大的副作用,会导致严重低血压,好在那只是一过x_ing的,休息几天就好,不会给身体留下永久x_ing的伤害。
这个年纪的男人大约没几个本分的,接诊的医生见怪不怪,看病人仪表堂堂,便告诫家属,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胡来。
顾楚整个人都是混乱的,看都不想再看那混蛋一眼,若非有那三个保镖看守着,他只想一走了之,哪里还有耐心去听医生说什么。
他在医院走廊给亚瑟打电话,那洋大夫在电话里咒骂雇主的不守信用,继而无奈解释说他是天主教徒,教义使他不能为人堕胎。顾楚想骂人,那头却像赶着投胎一样把电话挂了。
顾长安醒来时,顾楚正焦躁的在病房里来回转圈,暖气的燥热使他脱掉了臃肿的棉服,只穿了件宽松的羊绒衫,他人瘦归瘦,倒是能藏肚子,五个多月了肚腹依然不突兀,只鼓出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度。
与十年前相比,他真成熟了。顾长安想起那时候他有顾承,似乎个子还没有现在高,骨架子都没有完全长开,走起路来像只企鹅摇摇摆摆,可爱极了。
人长大了不好哄了,他不像那时候那样憨傻了,也许是顾承的成长经历使他有了足够的自主意识。这并不是好事,如果什么事情他都能想明白,他一心想走,那留他在身边就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尤其是,他对自己没有感情。
顾长安使劲儿用他混沌的脑袋想着这些年来的种种,他愈发觉得顾楚心硬的可怕,当年父母暴毙都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他对人的友善只是一种求生的本能,似乎只有讨好众人,才能使自己生存下去。
他既然可以抛弃顾承,自然可以抛弃更多。
顾长安越想越后悔一时冲动告诉他真相,他是期盼有一个女孩儿,但只要是他为他生的,男孩儿他也接受,他好容易才说服自己男孩儿也是好的,可这一转眼,大约连这男孩儿都要保不住了。
第十六章
无论怎样说,谁也不能动那个孩子。
然而顾楚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他连自己的安全都丢到了一边,病房里再充足的暖气都无法融化他那颗掉进冰窟窿里的心,在发现那不中用的老混蛋醒来之后,他威胁他马上让亚瑟来终止妊娠,否则他就自己去找个医生。
顾长安提醒他:“你上哪儿找?”
没有他的允许,他接触不到任何人,这会儿他连病房都出不去就是最好的证明。
顾楚扶着床尾的金属床栏,气息锐利的像冬日清晨树梢上的冰棱子:“你就这么自信,我弄不掉他?”
顾长安虚弱的说:“你先过来,给我倒杯水。”
顾楚气不打一处来,冷眼瞪他。
顾长安皱着眉头哎哟,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过来啊……”
总归不能就叫他这么便宜的渴死了。顾楚倒了半杯冷水过去,那架势似乎要泼人一脸。顾长安待他走近,一下就捉住他的手腕,手劲大的像是兽夹,顾楚来不及呜咽一声就被拖进了被子里,他本能的弓腿护肚子。
小动作不言而喻。
顾长安把他拢在怀里,一边剥裤子一边凶狠的说:“找什么医生,要弄掉他还不容易?”
他一手钳着他的腰,另一手去掰他的腿,顾楚心慌不已,正胡乱挣扎,听到耳边嗤的一声笑,顾长安放开了他:“你舍不得儿子。”
顾楚大口喘息,这时才察觉顾长安根本没把整个人的重量压下来。他在故意吓唬他,然而他却经不起一丁点试探,轻而易举就败下阵来了。
他感到颓丧而绝望,强忍着才没有掉下眼泪来,发狠道:“我并非没有决心拿掉他!”
顾长安不知道是该接着吓唬他还是应该立刻跪下来求他,片刻缄默,倒底心疼,他亲了亲他白嫩的脸,说:“别做傻事。”
或许应该搬个救兵来,他想,养大老大带老二,小崽子也应该派点用场了。
容正非这一天特别的忙,一早挨了顾长安的骂,却没时间立刻就去算账,只好叫秘书记下来,结果没等挤出时间来处理这事儿,倒接到了老母亲的电话。
她讲前一天夜里顾长安的助理在酒店非礼容栩,气得直骂:“小非,你爸爸还是长辈呀,诚心诚意叫他来吃饭,给他脸了吧,他倒好,叫一个助理欺负你妹妹!”
容正非怕了家里的千金大小姐,顾长安的助理跟他有些年了,瞧着胆子不大,着实不像作恶的人。他嘴上应承老太太,转身打电话给顾长安,却没有打通。
顾长安抱着顾楚在病床上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便觉得已经大好,一刻也不愿意在医院里多留。顾楚情绪很坏,躺一下午皱着眉头不肯睡,顾长安舍不得放下,见人在车子里有些迷糊了,便让司机绕着北京城漫无目的的开,手机里十几个未接电话也不敢去理会,足足绕了一个多钟头才把他绕的睡过去,把人放到了酒店床上之后,他终于腾出了心思去处理杂事。
他约容正非在了一家拳馆碰头,容正非慷慨赴约,两个人见了面二话没说先干架。顾长安一肚子火,容正非也是不认输的x_ing格,硬扛了半个钟头,实际他转业之后疏于功课,早已不是顾长安的对手。
夜里十点多了,馆里十分清静,拳头的声音格外有力,顾长安下了狠手,容正非叫他一个斜勾攻到腹肋,立刻跪倒,终于扛不住了,骂道:“你特么吃错药了?!”
顾长安冷眼俯视他,呼呼喘气,说:“昨天的酒里下了什么药你心里没数吗?”
容正非觉得自己脾脏在出血,站起来都有困难:“什么下药,你胡说什么呢!”
顾长安脱了手套下场,一个字都不想废话,容正非偏偏还要追着问:“昨天夜里小栩送你回去的时候,跟你的助理,就是小徐,闹了不愉快的,你知道吗?”
顾长安置若罔闻,只管走人,容正非下不来台:“嗨,你的助理非礼我妹妹,没说法了?!”
顾长安转身看他,目光森冷:“容正非,看你妹妹看牢一点,否则你早晚要给她收尸。”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容正非也大为光火。
顾长安冷笑道:“带她去看看医生,药钱别给她省。你也不要再跟我提交情,咱俩没交情了。”
他一副割袍断义的架势,容正非只能眼睁睁看他扬长而去。
得罪容家自然是没有好处,民不与官斗,顾长安也一直让着容正非三分,但这都是有限度的,江南的儒商向来是没事儿不找事儿,事儿来不怕事儿,顾家的背景也从来没有使顾长安怕过什么人,让是气度,不是畏惧,容正非从来都明白。
顾长安从拳馆出来之后转到医院去看徐臻,前一夜残存的记忆令他有些遗憾,药物激发了他的贪欲,他确实没有去想抓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但他感觉得到对方没有反抗。
光是这一点,徐臻就不能再留下。
即便他能把顾楚压在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上肆意求欢,这幢大楼里领他薪水的人却必须要守公司的规矩,办公室恋情是被绝对禁止的,一旦败露,其中一方必须立刻离职。顾长安无意去求证徐臻为什么不反抗,他是雇主,可以体恤下属的难处,但没有义务去照顾他们的感情。徐臻会得到他应有的补偿,或者是多发一年的薪水,或者是一次公费出国深造的机会,如果需要,他还可以为他推荐新的工作岗位,作为助理,他的业务能力毋庸置疑,如果能忠诚,会是一个很难得的帮手。失去他或许是荣晟的损失,但好在安娜已经提前接手了办公室助理的岗位职责,公司现阶段的工作不会受到影响。
能够解决隐患是件好事,顾长安几近冷血的想着,哪怕是为了让顾楚更加安心也是必要的。
赶到医院已是午夜,探视时间早已结束,令他意外的是徐臻中午便已自动出院,主诊的医生告诉他就在病人出院后不久还有人来找过他,似乎是仇家,领头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