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轻声问他:“爬不起来吗?”
顾无双顾不上疼痛,手忙脚乱地从人家怀里出来,脸都红了两片,“爬的起来爬的起来!”
他不知道该先道歉还是先道谢,整个人慌作一团。
最后是那个人把散乱的东西收拾起来,混着尘土塞进了顾无双的口袋里。手电筒的光转向前路,又说:“我带你出去。”
顾无双扶起还醉的糊涂的学姐,一瘸一拐地跟上他的脚步。
那人并不说话,走的不快也不慢,恰好能叫顾无双赶上。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点了一根烟。吐出来的劣质烟Cao味顺着冰冷的空气流进顾无双的肺里,他忍不住咳了两声。
那人听到声音后顿了顿,还剩大半的烟没再抽了,也没扔,只是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顾无双眼睛盯着那处闪烁的火光,身体上难过,内心却安稳极了。
这样在小巷子里七绕八绕,光越来越盛,他们终于走到了尽头。
顾无双站在宽阔的街道旁,那里有一盏路灯。面对眼前的救命恩人踌躇了一小会,“我叫顾无双。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人整个人都隐藏在小巷子的y-in暗里,顾无双看不清他的神色。手上的烟还闪着火光,大半都燃成了灰,只剩了一小截,他抽了最后一口。
顾无双与他隔了一条小道,只闻到轻微的烟味。
他靠在墙上,冷淡地扔了烟头,转过身时连手都没挥,便消失在了小巷子里。
顾无双愣在原处,挽留的话卡在喉咙里。
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该怎么报答他的恩情?
第二章
顾无双把学姐送回去的时候宿舍已经关了,他只好在楼下和宿管阿姨扯皮求情,好不容易才把学姐安安全全地托付给了她的舍友,才算松了一口气。
此时正值D大的夜晚,晚风吹过,树影摇晃,有些y-in森森的。顾无双才念大一,满打满算也才在城川的D大呆满半年。他是东临人,离城川远得很。原来是打算读东临本市的S大,可惜马失前蹄,高考失利,几分之差来了D大。
不过顾无双觉得也很不错,遇到了许多新鲜事新鲜人,就是离家有点远。
一回宿舍,有人抬头喊了他一声。
“老幺,回来啦!”屋子里只有一个人,是周舟。宿舍里住了四个人大家来自天南地北,不多久都打成一片。这个人在宿舍里年级最大,x_ing格老成,爱照顾别人,大家都称他老大。而顾无双年纪最小,人又天真,其他人也愿意护着他,平常都唤他老幺。
周舟耳朵上还戴着耳机,在游戏里厮杀得正激烈时还不忘抽空问他一句,“和学姐处的怎么样?可都指望你给咱们宿舍挣个脸面,勾搭上个学姐。”
顾无双遮遮掩掩地盖着帽子,不敢看他,含糊地应了声,“怎么可能?学姐找我帮个忙罢了。老大你别笑话我。”
周舟瞥了他一眼,就瞧出不对劲来,游戏暂且放在一边,伸手扒了顾无双的码字,露出一张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来。
老大看着他,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骂了一声,“你脸怎么了,哪个不长眼地敢打你?”
顾无双捂着脸,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是纯挨打,没本事反抗。但还是把今天遇到的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其中重点把救自己的人英勇无畏的形象描述了一遍。
周舟揉了揉他的脑袋,看着他这幅傻乎乎还挺高兴的模样神色复杂,“今天多险啊,你也就是运气好,遇到人被救了。以后你也别答应这些事了,小弱j-i似的。”
说完了把药水翻出来,替顾无双仔仔细细地涂了伤处,又把他教育了一遍。
“别人叫你去你就去吗?那个学姐也知道自己去的地方不安全,找不到人作伴,你怎么就这么傻?”
顾无双疼的龇牙咧嘴,还是低声反驳,“学姐对我挺好的,开学的时候还是她带我来宿舍的,帮了我很多,就是拜托我接她回来这么一件小事,我哪能推脱啊……”
周舟手上的动作一顿,表情颇为恨铁不成钢。
涂完了药,周舟关了宿舍的灯,自己又沉浸在游戏的世界,不忘嘱托顾无双早点睡。
顾无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半是疼痛,一半是因为眼前浮现着那个人的模样。
他看着年纪也算不上多大,却叫自己是小孩子。瞧着那么冷淡,可自己咳了一次,连烟也没再抽了。
顾无双又翻了个身,他忘不掉。
到了第二天,学姐打了个电话过来,说自己身上无故青了一大片。顾无双磕磕绊绊地撒了个谎,说是自己不小心没扶住,不小心把她摔在了地上。
他怕女孩子听说曾遇到昨天那种事害怕,倒是不值得说了。
学姐没吭声,只道了一句谢谢,说下次请他吃饭。
顾无双挂了电话,敏感地察觉到,这顿饭估计遥遥无期了。
但他也不在意,比起学姐,他更想找到昨晚就自己的那个人。
最起码该知道他的名字。
说起来昨天也只是一面之缘,想要找起来实在麻烦。顾无双受伤不方便出门,只好先从昨天那块地方查起来,才知道那一处原来鱼龙混杂,现在被买下来正值拆迁。那里要新建一处广场,里头的人差不多都搬完了。
他还会留在那吗?
顾无双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这个页面。他心里想,不管怎么样,自己总是要试试的。
过了两天,顾无双脸上的伤消得差不多,总算能出门见人的时候。他凭着记忆,终于找到了城东的那一块地方。
顾无双瞪大了眼睛。
这里只是一处废墟,周边围着铁皮,从缺口看过去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砖石废瓦,四处尘土飞扬。那一夜的危楼,小巷,昏暗的灯光,还有斜倚在墙上的人,最后闪烁着的火光仿佛是场梦一般,什么都没有了。
顾无双在这里站了好一会,腿都僵了,莫名地有些难过,最后只好垂头丧脑地走开了。
路边长了许多树,它们落光了叶子,只有光秃秃的枝条,孤孤单单的。可上头又落了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顾无双抬起头看了一眼,顺着这条小路心不在焉地走下去。
不晓得走了多久,路也不再通畅,顾无双绕过散落在地上的砖石,停在原处。一辆卡车装满了垃圾从围墙的缺口处离开,顾无双靠得近,呛了一鼻子灰,咳得眼泪汪汪。
顾无双捂着鼻子,好奇地向里探头看了看。建筑工地上已经开工了,里头零零散散站着许多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
没什么好看的。
顾无双把头收回来,从背包里拿出纸巾,准备擦一擦鼻子。
里面有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向外偏了偏头,顿了顿,还是朝这里走过来。
“上次不是告诉你,不要来这里吗?”
顾无双一怔,耳朵里再听不到别的声音,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恩!恩公!”
眼前是那天晚上的人,他还穿着那天的衣服,手上拎着个安全帽。
话一说出口,顾无双的脸先涨红了。他从地上跳起来,小心翼翼地想要解释,可却被那人打断了。
“不过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他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波动,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仅仅是一句话罢了。
顾无双听了这话,咬着的嘴唇发白,低低地“哦”了一声。他还是不死心,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就是,想要谢谢你……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又有一辆车从两人身边经过,车轮掀起的尘土扑面而来,顾无双全神贯注忍着不要打喷嚏。
他看着顾无双吓得一蹦一跳,抬头时连眼睛都是红彤彤水汪汪的,忽然就想起了自己高中时在班级里养的那只小兔子。
那样的生动活泼,讨人喜欢。可惜他没把它养大。
这孩子与那只兔子那样相像,难得叫他产生一丝不忍心来。
里头传来一阵口哨声,已经开工了。他皱了皱眉,把顾无双向外推了推,“那你等着。”
他说完了这句话便把帽子戴起来,转身离开,也并不在乎顾无双究竟能等多久。
顾无双愣住了,终于理解了这句话,又生出了满心欢喜。他一贯是这样的x_ing格,难过在心里总存不长久。
兴许他是不厌烦自己的。
等待是很漫长的。
顾无双站的累了,垫了几块砖坐在上面,撑着下巴看着里面的动静,目光紧紧盯在那个人身上。建筑工人的工作重复且烦闷,单纯的体力劳动,仿佛没有尽头。
终于到了午休的时候。
他从里面走出来,满头都是汗,顾无双眼巴巴地把纸巾递上去。
他没有拒绝,接过去擦了擦额头。
顾无双鼓起勇气,“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沉默了了,纸巾在他的掌心里揉成了一小团。顾无双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了口。
“唐枝。”他说。
第三章
他叫唐枝。
顾无双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他眨了眨眼,又递上一张纸。刚才的紧张都烟消云散,很自来熟地问:“那,是什么枝啊?”
唐枝看着他,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树枝的枝。”
“可真好听。”顾无双笑着应了一声,在心里记住这个名字。他的伤好了,现在露出消去青紫的脸,笑容很好,是长得很讨人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