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重物撞击的闷响。
接着便是长久的寂静。
纪嵘耐不住好奇,小心翼翼探了个头进去。
黑色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一尘不染,巨大的水晶吊灯下,砖面清晰地照映出一站一跪两个人影。
本次酒席的主角,祁景和此刻正半跪着,以手撑地,面色惨白,他膝盖似乎受了伤,无法站立。
不仅如此,祁景和的西服s-hi了大半,皱巴巴的,脸上也有几道伤痕,不用猜都知道是刚被打的。
而在祁景和的对面。
顾迁简简单单一身黑色休闲装,愈发衬得身材笔挺。
他居高临下瞧着对方,微拢的眉宇间满是轻蔑。
鞋带
顾迁先开的口。
他说:“今天这出,算是给你个教训。”
“再有下次,就不是我这个……”顾迁沉吟片刻,才在脑袋里找到合适的称呼,“……做大哥的教育你了。咱们直接走法律程序,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儿捅出来,该怎么判怎么判,你就好好蹲监狱里冷静冷静。”
话一出口,还跪地上的祁景和面色瞬间从苍白变成了惨白。
顾迁垂着眼,声音没什么温度,目光也透着股冷:“怕什么?只要你做的别太出格,像你哥那样,招惹了小嵘,一切都好说。”
他顿了顿,放轻了声音:“说实话,你要是栽了,我还得费劲再去给顾勋他找个传宗接代的。”
祁景和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却在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原以为顾迁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为了个男人闹得满城风雨不说,几年前甚至直接将顾省委气到医院,事到如今还差点和家里人决裂,为了逃婚连隐疾这种东西都好大肆宣扬,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顾老将军也是可怜,三代单传好容易抱了个孙子,前几年看着人模人样挺正经,结果一遇到个男人就昏了头,什么糊涂事都做得出来。
一个多月前,顾勋提议认他做干儿子的时候,祁景和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左右家里有哥哥压他一头,况且自家爹哪有顾勋家大业大,遑论头上还有个顾老爷子坐镇。搭上顾省委这条大船,有了人脉资源,区区一个脑子不好使的顾迁委实不足为惧。
可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祁景和还记得刚来时,顾迁完全没什么脾气。不管他背地里干了些什么,基本见到他的时候直接无视过去。还动不动就玩失踪,就算坐在办公室,神游天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那个男朋友。
祁景和从未如此切实的感受到顶头上司是个Cao包,没多久,便愈发大胆起来。甚至于和外人联手,想直接架空顾迁。
直到大约一个月前的时候,顾迁突然不到处乱跑了。
祁景和不知道的是,一天前纪嵘刚和顾迁分手——他的顶头上司被纪小公子始乱终弃,玩腻了便破抹布似的一脚踢开,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祁景和以为对方发现了什么,连续几天都小心翼翼,但顾迁始终没有任何动作,所谓威胁不过是杯弓蛇影。
一周后,顾迁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祁景和一进门,便被一沓文件甩了一头一脸。
他还没反应过来,脚下被扔了个U盘。
顾迁翘着腿,慢吞吞给自己倒了杯茶,好整以暇瞧着他。
明明眼前这个只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Cao包,祁景和还是忍不住从心底升起的恐惧,他颤抖着捡起地上的文档。待看清内容后,腿一软,险些跪下。
待祁景和表情变幻结束,最终停留在惊恐。
顾迁才不紧不慢开了口:“如果你是我的秘书,你现在就在医院,或者涉嫌泄露国家机密、以及贪污贿赂罪被刑事拘留。”
“但我暂时还不会动你。”
再往后,便什么都不必说了。
把柄在人手里,祁景和再也不敢触顾迁的霉头,平日里遇到顾迁也是能避则避。
再后来,也不知道他哥祁景谣做了些什么,招惹了那尊煞神。
祁景谣干得好好的,某一天突然被上头找了个由头罢免了,不仅如此还被请去拘留所喝茶,蹲了好几天才被放出来,这下档案记了一笔不说,名声也彻底臭了。
照理说,一直压自己一头的大哥被人打压的爬不起来,祁景和该是拍手称快的,可他只觉得背后发凉。
“起来吧,教人看了去,还要说我欺负你。”
顾迁声音不大,祁景和却像是挨了当头一木奉,一个激灵,生生从回忆中惊醒。
纪嵘这厢偷听的津津有味,却看顾迁撂下那句,转了方向,竟是直接朝门口走来。
走廊上空空荡荡,连脚步声都不带有的,跑都没处跑。
纪嵘躲闪不及,眼瞅着就要跟出来的顾迁撞个正着。
纪嵘虽不惧顾迁,也知道对方不可能把他怎么着了。可躲厕所门口偷听这种事儿,被当事人逮个正着,难免尴尬。
正反跑是来不及了,纪嵘心一横。电光石火间,也不知道抱着什么想法,就那么直直蹲了下去,妄想就此人间蒸发。
可惜那完全是做梦。
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纪嵘略微抬了头。
就看顾迁站在边上,一脸怪异瞧着他:“……小嵘?”
纪嵘:“我……我鞋带开了。”
顾迁看了眼他脚上穿着的皮鞋,面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纪嵘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这双鞋压根没有鞋带。
他拍了拍袖口莫须有的灰,若无其事般站了起来,强行转移话题:“……你不是说要送我礼物吗?”
顾迁:“是啊,早就准备好了,正想着带你去拿。”
纪嵘啧了声:“什么东西啊还要我亲自去。”
顾迁就笑笑。
表白
顾迁把他带到一间类似于休息室的地方。
接着,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小盒子,金属外壳上雕琢着细细的两支玫瑰,看着很是精致。
大小正好够装戒指。
顾迁眼底的笑意怎么也遮不住:“打开看看。”
被TVB剧荼毒多年的纪嵘,一脸嫌弃地接过:“按照套路,下一秒你是不是就该单膝跪地,向我求婚了?”
顾迁:“……”
纪嵘:“醒醒吧,大清都亡了。这种俗套的求婚手段,连山顶洞人都不吃了。”
但他还是将那个盒子打了开来,只见里面躺着的,却是一枚小巧的,白色车钥匙。
顾迁:“以后多读书,少看点电视。”
纪嵘:“……哦。”
却在看到侧边印着的“RANGE ROVER”时,声音不自觉的上扬,接着整个表情都变得明亮起来。
纪嵘显然心情极好,这个礼物简直不能更合他心意,连带着前几天的抑郁都一消而散,声音也轻快不少:“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顾迁笑道:“两个月前,我们一起出门那次,我见你盯着那辆路虎,眼睛都快贴橱窗玻璃上了。”
其实纪嵘早在半年前就看上了那辆越野,奈何一直没能弄到手,为此还懊恼了好一阵。
纪嵘平常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出去玩。不仅如此,还格外偏爱那种荒野求生的犄角旮旯,好多山路连地图上都没有,路况可想而知,所以对车x_ing能要求极高。
然而,家里人不缺他出不缺他穿,纪嵘本人却穷的叮当响。
经济不独立的结果,就是一辆自己魂牵梦萦的车都买不起。
纪嵘也不是没想过向他哥求助。可纪峥早就受够他了,看他整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就恨不得一通耳提面命,别说给他买车,恨不得把他平常开的那辆都给收了。
所以对那辆路虎,昨天为止,纪嵘都只是想想而已。
收到了最想要的礼物,纪嵘对顾迁的态度都变得格外和善 :“你在这边还有什么事要留下吗?这里太无聊了。”
顾迁:“没什么要紧的,饿了吗?我带你去吃饭。”
纪嵘:“还好,也不算很饿。”
顾迁思索片刻:“附近有一家新开的甜品店,我吃过一次,味道不错。去那家吧,就当喝个下午茶。”
说罢,顾迁就带着他往楼下走。
纪嵘对甜品没什么格外偏好,也就随顾迁去了。
至于顾迁,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顾迁基本不怎么会吃甜食。上次他哥过生日,饭桌上,蛋糕顾迁可是一口没碰。
纪嵘:“你什么时候转x_ing了?还去甜品店,那里总是散发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顾迁:“我爸让去的,要我在那和陈景姗见面,顺便讨论一下未来的发展。”
纪嵘撇了撇嘴:“都什么时代了,还靠相亲。”
顾迁不置可否:“什么时代都要相亲的,套路虽老,顶用就行。”
纪嵘:“所以呢,你们成没成?”
顾迁偏过脸,定定瞧着他:“你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你要说没成,我就一拳打过去,打完咱们各走各的,往后也别再见了;你要说成了,不仅这次揍你,下次见了接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