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活着的时候,他们觉得耻辱,我死了,见义勇为,倒是件光荣的事,我这是造福父母。”何大侠还说:“我回家看过,一切都很好。”
狄秋道:“就是清明没人给你上坟。”
何大侠踢了下他的脚,狄秋跳起来,站着拍衣服,拍裤腿,人笑笑的。
何大侠还坐着,看着狄秋道:“父母爱孩子,孩子也爱父母,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世上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何大侠还是问他:”那你后悔吗?”
狄秋无奈:“怎么又回到我身上来了!”
“你刚才没回答不就回到你身上来了。”
“回答了就能解决问题吗?”
“不回答就说明你连直面问题的勇气都没有。”
狄秋认输:“我是没勇气,天要黑了,我要走了,明天再陪聊了。”
他走到了医院门外,何大侠说:“哦对了,小白让我带句话给你,让你不用去订西装了,她找到人拍婚纱照了!”
“啊?”狄秋站住了。
何大侠大声地问,用力地挥手:“你�c-h-a��失魂落魄的?你喜欢她啊?”
狄秋用力地摇头,大声地说:“告诉摄影师,不要p掉她的胎记!再告诉她,我不希望她和小灰在一起,我不喜欢他。”
狄秋去了棋牌室,去得太早了,大厅里都只有小猫三两只,老板娘在吧台里擦烟灰缸,见到狄秋,好一阵嘘寒问暖,硬塞给他一盒牛奶,一包香瓜子。狄秋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眼看老板娘提着拖把上楼了,一歇,一个小个子的中年男人佝偻着背拿着扫帚和分箕在�j-ian��口露了脸,男人放下手里的东西,瞄了眼大厅,看到狄秋,点头致意,拿了个�c-h-a��的烟灰缸过来给他,派给他一根香烟,擦亮打火机送上火苗。狄秋忙要起身,男人说:“倷坐,倷坐。”(你坐,你坐。)
狄秋道:“孙老板好。”
“喊啥个老板架。”孙老板笑笑,自己也点了根烟,坐在狄秋边上,手一扬,烟雾袅袅,他道,“今朝蛮早。”(喊什么老板啊。)(今天蛮早。)
狄秋笑说:“不早凑不上桌。”
孙老板也笑:“今朝包间里帮祝老师笃搓啊?”(今天在包间里和祝老板他们打啊?)
狄秋说:“有几天没碰到了,不知道他们今天来不来。”
孙老板笑笑,问说:“最近蛮好歪?”
“蛮好。”
孙老板又问:“屋里爷娘才蛮好歪?”(家里爸妈都挺好吧?)
“蛮好的。”
孙老板道:”夜饭昂吃了?”
狄秋说:“等老板娘忙完再说吧。”
孙老板道:”帮倷隔壁喊碗面吧。“
狄秋说:“没事,我还不饿,您忙您的吧。”他吃完香烟了,孙老板也吃完了,狄秋摸出了烟盒,给孙老板派烟,点烟。孙老板呼了口他的烟,看了看他的烟盒和打火机,微低着头,声音轻轻的:“有空么,转去看看。”(有空的话,回家看看。)
狄秋笑着,喝牛奶,拆开了香瓜子。没人说话了,孙老板吃完香烟,和狄秋凑在一起嗑了两把瓜子,拍拍手,走开了。
过了六点半,棋牌室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人,有男有女,年纪都不小了,有的身上有酒味,有的嘴里叼着牙签,有的揣着茶叶盒,提着保温杯,一讲话,满口苦茶气,几乎都抽烟,打完招呼,要了烟灰缸,泡上茶就点上了烟,老板娘把棋牌室的灯全打开了,一歇,白光之下雾起烟腾,如梦似幻。
狄秋遇到了黄老板。黄老板见到他喜出望外,跑到他跟前抓着他的手亲热地说话:“刚巧还来帮长脚讲要是碰着倷才好哉!!老蔡放倪鸽子,囊夯,啊有空?”(刚才还在和长腿说要是碰到你就好了!!老蔡放我们鸽子,怎么样,你有空吗?)
狄秋拍拍她的手背,笑着道:“和黄老板肯定有空,没空也要抽出空来。”
黄老板一扭腰肢,坐到了他下家,道:“格么等歇才靠倷育牌啧!”(那等会儿就靠你喂牌了。)
后来钱经理夹着个皮包,带着个年轻女人出现了,他介绍说,女人叫珠珠。珠珠同大家笑笑,问狄秋:“啊要吃口香糖?”
她嘴里在嚼口香糖。钱经理一看黄老板坐在狄秋下家,眼乌珠一弹:“囊位子已经定下来啧啊?”(怎么位子已经定下来了啊?)
黄老板嗑瓜子,瓜子壳乱喷,说:“我帮小狄撒过骰子啧。”(我和小狄扔过�c-h-a��了。)
钱经理道:“两个人唔笃囊夯撒格?”(两个人你们怎么扔的?)
“唔倷代倷,我代长脚,哀囊么一来才好搓啧歪。”黄老板还道:“啊是老蔡一弗嘞嘿,倷才帮我穷兴穷武啊?”(他代你,我代长腿,这样么,一来就好打了。)(是不是老蔡一不在,你就和我横啊?)
钱经理皱了皱眉,坐下了,说:“黄老板倷哀�j-ian��话讲得是……”(黄老板你这话说的……)
黄老板扭动脖子,脖子上的红绳子牵绊住她的动作幅度,她哼了声,抓起颗瓜子塞进牙齿间,大声地咬了下去。钱经理问狄秋:“倷帮我撒葛啰搭。”(你帮我扔了哪里的位置。)
黄老板抢白道:“我上家!”
钱经理看看狄秋,狄秋笑了笑,没出声。
最后加入他们这桌的是一个长腿的中年女人,身高得有一米七五了,骨架也很大,高颧骨,宽肩膀,大手大脚,和个面向忠厚,浓眉毛,小眼睛的男人一道进来的。长腿看到珠珠,阴阳怪气地和钱经理搭腔:“哦哟,钱老板,新葛小姊妹啊弗帮倪介绍介绍啊?”(钱老板,新的小姊妹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珠珠吃瓜子,和长腿还有那小眼睛的男人打招呼:“阿哥好,阿嫂好,喊我珠珠好啧。”
长腿笑开了怀:“倷好,倷好。”
小眼睛男人笑成了双眯起眼,亦说:“倷好。”
长腿坐下后,一扫牌局:“小狄坐庄啊?”
狄秋点了点头,扔下了�c-h-a��,钱经理那里开牌。
黄老板这时说:“倷喊珠珠呢?看上去弗胖歪?”(怎么叫珠珠呢,看上去也不胖啊。)
长腿道:“倷么啊真家伙,人家么一看才是珍珠葛珠歪。”(你也真是的,人家一看就是珍珠的珠。)
黄老板道:“哦哟,格颗珍珠还嘞嘿了啊?钱老板有福气葛。”(那颗珍珠还在啊?钱老板有福气的。)
钱经理道:“格是帮狗狗阿哥弗好比葛哦,登嘞屋里天天数珍珠。”(那是和狗狗哥不好比的,天天在家数珍珠。)
黄老板笑得皱纹都跑出来了,拍着眼尾连声道:“真家伙,真家伙。”(真是的,真是的。)
长腿横了钱经理一眼,冷声道:“倷囊夯,人家老蚌壳生珍珠是人家葛本事,唔笃家子婆弗来塞么啊用弗着弄得倪才晓得歪。“(你怎么样,别人老蚌生珠是别人的本事,你老婆不行也犯不着弄得我们都知道吧?)
珠珠看着小眼睛问道:“狗狗阿哥开珍珠厂葛啊?”
长腿没绷住,摇摇头,也笑了。钱经理更是笑得极大声,更大声地喊出来:“碰!”
狗狗问道:“老蔡囊今朝弗来啊?”(老蔡今天怎么没来?)
钱经理说:“哀个么也问黄老板葛,昨日搓好麻将么老蔡坐呲黄老板葛车子,囊一去才㬟回来呐?”(这个要问黄老板了,昨天打好麻将老蔡坐了黄老板的车走了,怎么一去就不回了呢?”)
黄老板道:“老蔡笃亲家从山西过来。”(老蔡亲家从山西过来了。)
钱经理飞了自己的鞋子,踩在上面,激动道:“啊是真葛要问黄老板葛!一万!”(是不是真的要问黄老板的!)
众人欢笑,狄秋喝了口茶,珠珠帮他加了点热水,狄秋客气地说:“谢谢,我自己来好了。”
珠珠笑着看他,没响。一场新局开始,黄老板坐庄,轮到狄秋摸花牌时,有人喊了他一声,狄秋一看,桐桐挎着皮包小跑着朝他过来,到了桌前,她一手按在狄秋肩上,和大家一一打招呼。大家也和她打招呼,问她的好,问她家里人好,问她孩子的好,好不热闹。桐桐看到珠珠,冲钱经理挤眉弄眼,钱经理一撇嘴巴,道:“今朝也是帮祝夹里搓啊?啥辰光帮倪搓搓呐?”(今天又是和祝某某打啊?什么时候和我们打打呢?)
桐桐揉着狄秋的肩膀道:“你们都是老麻将,我打不过你们的。”她弯腰凑到狄秋脸旁,指着一张四筒说:“打这个呀。”
狄秋捂住了牌:“小麻将教老麻将啊?”
桐桐不开心了,狄秋道:“摸牌你帮我摸好了。”
桐桐替他摸了张牌,没翻起来,塞给狄秋踏,狄秋踏踏,翻开牌,三筒,自 摸了。桐桐高兴得直拍手,钱经理道:“老麻将弗及福星!”(老麻将比不上福星!)
狄秋给了桐桐一把筹码,桐桐攥着,直起身和众人飞吻,翩翩然隐进了烟雾中。狄秋道:“我的福星走了,各位老麻将还请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