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接话茬,狄秋被烟呛到,捂着嘴�c-h-a��嗽,狐狸的故事说完了,白玉娇伸手换台,深夜的广播电台已经没有主播在说话了,只有音乐。什么小薇啊,我要带你飞到天上去,什么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歌手只匆匆一句,便被白玉娇略过,电波嗞啦嗞啦响,听得狄秋头昏脑胀,他坐回去,抱着胳膊,靠着椅背,呼吸洁洁喷出来的二手烟。
洁洁吃完一根烟,掐灭了,丢到地上,又点了一根。白玉娇选中了一首歌,不再换了。
周华健在唱《难念的经》。
到了鸡公煲门口,小灰绕着店开了一圈都没能找到停车位,小灰说:“我把你们在门口放下,你们先去找位子吧。我停好车过来。”
他们绕回去,小灰踩了刹车,狄秋下去了,白玉娇打了个哈欠,没动,洁洁也没动,人看着窗外,徐徐吐烟。
小灰回头和洁洁说:“你先下去好了。”
洁洁没看他,没响,开了车门,下了车。她腿上抖下来许多烟头,好些还有火星在烧,她没管,径直往店里去。狄秋替她关上了车门,往那些烟头上用力踩了一脚,小灰把车开走了,狄秋忙钻进了饭馆。洁洁要了张六人座的圆桌,她点菜,狄秋想了想,坐去她对面,拆餐具,擦桌子,擦茶杯。对街有卖烧烤的,羊肉串烤得喷香。狄秋问了问:“啊要吃羊肉串?”
洁洁说:“你姑妈知道你表姐和小灰混在一起吗?”
狄秋望向柜台边的冰柜,说:“我姑妈?要不要喝点什么?”
洁洁抬起眼睛截住他的视线:“她不是你表姐吗?”
狄秋忙笑:“我和这个表姐不太来往的,我都不知道她和小灰认识,他们怎么认识的啊?”狄秋还道:“我表姐很野的,家里人根本管不住,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寻死觅活。”
洁洁盯着他。狄秋问服务员要了一瓶大可乐,一瓶果粒橙。洁洁要了一打雪花。洁洁问狄秋:“你表姐脸上的胎记�c-h-a��不去弄掉?”
狄秋说:“我姑妈家里迷信,胎记不能随随便便去弄。”
洁洁扬起一边嘴角,没响,像是在笑。狄秋笑笑,把面前的筷子摆正了。饮料送上来了,白玉娇和小灰也进来了,有说有笑地到了他们这里,白玉娇拉开狄秋右手边的椅子,把他的皮夹克放在了自己另一边,小灰拿起那件夹克挂在椅子后面,坐在了那张椅子上。他和洁洁中间空了个座。洁洁把啤酒都放到了那张椅子上,说:“空出点地方放菜。”
鸡肉煲上来了,才放到桌中间的炉上,白玉娇一筷子伸进锅里,搛了块鸡胸肉就往嘴里塞。狄秋抱怨说:“你啊能等滚了再吃啊?”
“上来的时候不就是烧好的么?”白玉娇看着他,一头�j-ian��肉一头说话,“表弟你今天在棋牌室输了很多啊?”
狄秋不响了,小灰笑出来:“你们关系蛮好的嘛。”
白玉娇哼了两声,狄秋给自己可乐,仰头就闷了一杯,杯子空了,他又斟满一杯。小灰劝住他:“你不开车,喝点酒好了歪,喝可乐这么猛干什么?”
他拿起一瓶雪花,撬开瓶盖,要给狄秋倒酒,狄秋用手掌盖住了杯口,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喝酒。”
小灰说:“酒量都是练出来的。”
狄秋把杯子捂得更紧,洁洁来劝:“他不喝就不喝了,你干吗啊?”
白玉娇说:“他喝了酒要现原形的,有女孩子在,他不好意思的。”
小灰放下了酒瓶,吃了一筷子菜,一看白玉娇扔在盘子里的鸡皮,夹起来也吃了。
洁洁喝酒,嘴上沾了点白沫,对着白玉娇道:“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白玉娇埋头吃鸡:“长得好看没什么用的。”
狄秋在桌下踢了她一脚,白玉娇踢回去,还踩住了他的右脚。狄秋受不了了,硬是抽出脚,起身道:“我出去抽根烟。”
白玉娇喊他:“租得来的皮夹克啊要穿好啊?”
狄秋没理,不响,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饭馆外。
对街不光烤羊肉串,还烤脆骨,蒜泥生蚝,金针菇,秋葵。两个油光满面的中年人站在烤炉前面一口秋葵一口羊肉,一个说:“秋葵好物事,降血压,吃,多吃点,啊要再喊两串羊肉?”
羊肉串架上烧炭的长烤炉,热气烤融了油脂,火星四溅。
狄秋跑去要了十根羊肉串。
他边等边吃香烟,肉串烤好,他才吃了一串,白玉娇从鸡公�c-h-a��里出来了,到了他跟前就拿走了一串羊肉串,和他道:“听说某些人不喜欢我谈恋爱。”
狄秋往旁走开些,道:“你听错重点了吧?”
白玉娇跟着他,挑眉嬉笑,大口吃肉,吃得一嘴油光,说:“你�c-h-a��,你吃醋啊?啊是没有我找你,你无聊得霉斑都长出来了,我看看是不是。”
狄秋耸开了她,白玉娇捏着竹签,皱着眉头说:“好了啊。”
“你好了啊。”狄秋站在棵树下面吃肉,囫囵咀嚼,随便咽下,急着说话,“苏州这么大,就没有别的人了么?”
白玉娇收走他手里没了肉,光秃秃的竹签,说:“苏州大什么?新区开到园区,打的才60块。”
“人口多。”
“不都是流动人口吗?”
“一定要找本地人?你们狐狸也这么在乎户口问题?”
狄秋手里空了,白玉娇手里都是竹签了,她道:“你不要输了钱就和我发脾气。”她昂首挺胸,振振有词:“我从小到大,只干我自己想干的事情。”
“你是421家庭长大的啊?”
白玉娇又好气又好笑,拧了狄秋一把,狄秋垂下头,搓搓胳膊,点了根烟。他想到什么了,问白玉娇:“还是你们狐狸一千岁才开始青春期?”
“神经病。”白玉娇翻了个白眼,把竹签扔去了附近的垃圾桶。狄秋高声说:“他不好。”
白玉娇回来了,说:“人要是都去喜欢好的人,好人,那坏的基因是怎么流传下来的?恐怖分子不早就灭绝了?”
狄秋说:“你强词夺理。”
白玉娇笑了,伸手摸狄秋的头发:“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狄秋吃香烟,扭头不响。白玉娇便侧着身子,弯下腰看他,非得盯着他说话,问他:“你谈过恋爱没有?“
狄秋不响。白玉娇大笑:“太奇怪了,你就在生和死的缝隙里,你却没爱过人。”
狄秋眼梢一飞,道:“你什么逻辑啊?”
白玉娇说:“爱不就是生死缝隙里的产物吗?”
狄秋又沉默了。白玉娇说:“我们萍水相逢,你干吗对我这么真情实感,我喜欢谁,我过怎么样的生活,又不会影响到你什么。”她叹息,道,“你感情这么丰富,情绪这么多,又没一个人好好给你爱,给你宣泄,怪不得你整天愁眉苦脸。”
狄秋�c-h-a��咧嘴笑了笑。
白玉娇摇摇头,往回走,轻轻说:“他会戒掉的。”
“瘾君子的话你也信啊?”狄秋吃香烟,烟灰一路掉。
白玉娇生气了:“人和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信任?”
“你活了一千多年了难道还不知道骗子说谎话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你不能总是预设自己会受骗的立场上来和人交往吧?”
狄秋咬紧嘴唇,用力呼了口烟,这支烟烧到尽头了,他咬着过滤嘴,不响。白玉娇便笑,笑着拉他的衣袖,摸他的头发,狄秋比她高许多,她就踮起脚摸他的头顶心。白玉娇的手心温暖异常,像她的尾巴。狄秋看她,她停在了路边,张开了手臂,做出要拥抱他的样子。他们离鸡公煲很近了。狄秋不理不睬,不声不响。
白玉娇说:“他是不好,但是我希望他能变好。”
狄秋说:“谈恋爱又不是传教。”
“爱和信仰有什么区别呢?”
狄秋没她说下去了,再没什么话要讲了。他回到了店里,站在桌边,喝光了自己杯子里的可乐,对小灰道:“你对我表姐好一点,”他顿了顿,继续道,“也对这个社会做点贡献,不做贡献的话也别干坏事。”
小灰眨巴眼睛,洁洁捧腹大笑:“第一次看到有人喝可乐喝醉的!”
白玉娇也回来了,帮腔道:“就是啊。”
狄秋说:“我要走了,我去收个房租,就在张家浜,走过去就是了,你们慢慢吃,吃清楚一点。”
小灰费解地看他:“半夜收房租啊?你没有银行卡的啊?”
洁洁问了句:“你有房子在张家浜?”
狄秋说:“你们自己管好自己就好了,管别人那么多干什么。”
他穿好皮夹克,摸出一百块钱放下,双手塞进口袋里就往外走。
洁洁跟着他出来了,她在门口拍了下狄秋,半苏州话半普通话地说:“我吃清爽了(清爽有(吃)完了,清楚了的意思),和你一个方向,一起吧。”
狄秋看了眼她,问道:”你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