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扭头喊着“知道了,谢谢大姐!”车子已经汇入了大路上西去的自行车大军中。
清晨的风还带着一点冬的凛冽,但却不再刺骨地冷,而是散发出春天特有的温暖而芬芳的味道,柳侠看着树梢已经开始有点返绿的行道树,心情大好,他的心跟现在的树一样,好像也有无数个小绿芽在往外钻,让他心里暖洋洋的舒服。
这个时间,路上向西方向的人相对比较少,柳侠发挥高超的车技,在车流中左绕右拐,骑得飞快。
过了七个红绿灯,左转,上将军路;再过两个路口,左转,二百米,老杨树胡同。
柳侠冲着胡同口的小卖铺喊:“大爷。”话音落,正好?c-h-a??小卖铺跟前,右脚蹬在大杨树下的石墩子上。
“来啦。”一个身形矮小、头发花白的老人提着个绿色的大雪碧瓶子出来,把它放在柳侠自行车前面的车筐里。
柳侠笑嘻嘻的说:“谢谢大爷。”
大爷说:“那个,小柳,我大儿子又送来点柴鸡蛋,我挨个儿看了,这回是真的柴鸡蛋,你要不要?”
柳侠脚一蹬,车子窜了出去:“大爷多谢,上次那个太坑人,不敢要了。”
大爷冲柳侠的背影吧咂了两下嘴:“唉,不争气的兔崽子,少点就少点呗,掺什么假,把人给吓跑了吧!那么好的价格。”
柳侠吹着《游击队之歌》,放慢了速度,来到35号门前,正好歌曲结束。
右腿蹬在台阶上停住,拿出传呼机:七点三十三,正好。
去的时候推着自行车跑步,四十三到四十五分钟到菜市场;回来的时候骑车子,不出意外三十三分钟到35号,一般情况下上下浮动不超过一分钟。
“吱呀——”,35号的门开了一条缝,猫儿穿着个浅蓝色碎格子的对襟老式棉袄,抱着个红色的羽绒服跑出来:“小叔!”
柳侠冲着大门点点头:“周阿姨。”
周嫂笑着摆摆手:“冷,快回去吧。”然后关上了门。
柳侠抬左臂。
猫儿跳上横梁。
柳侠拧着猫儿耳朵说了声“大臭猫”,脚在台阶上借力一蹬。
不到二百米的路,气人猫每天都得坐车子才肯回去。
猫儿嘻嘻笑着好像没听见,把自己的两个手套在羽绒服袖子里,然后盖在了柳侠握着车把的手上:“小叔,我闻到小茴香的味儿了。”
“嗯,看到一家卖的小茴香特别好,就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吃饺子了。”
“祁爷爷今儿又教了我五个动作,再有五个,我这套拳就学完了。”
“嗯,好好学,争取练成绝世神功,小指一动,啪啪啪,九天连环雷,炸平三个山头。”
“啊——,臭小叔,臭柳侠,你再故意笑话我,你明知道电视上演的都是假的。”
“啊哈哈——,不敢了乖,再咯吱小叔就得玩大撒把了。”
几句话的工夫,正好到家,猫儿跳下车,套上羽绒服,转到后面抬着自行车的后头,柳侠提着车子进家。
把车子放在倒座的走廊下,猫儿抱着装了牛奶的雪碧瓶子,柳侠提着菜篮子。
还没进月亮门,柳凌就从厨房的窗户里看到了他们:“回来了?正好该煎鸡蛋,猫儿,把牛奶给我,你去把小萱喊起来。”
猫儿把牛奶倒进专门炖奶的小锅里,才跑过去喊小萱。
放在壁炉里的大肚子铁炉子火焰红彤彤的,屋子里很暖和,小萱只从花被窝儿里露出个小脑袋,睡的还很熟。
猫儿趴在他旁边,捏着他的鼻子。
小家伙脑袋晃晃,“哼哼”了两声,张开嘴呼吸,继续睡。
猫儿继续捏,小家伙纹丝不动。
猫儿把手伸进被窝儿,抓着小家伙软乎乎的胖肚皮抓了两下。
小家伙眼睛也不睁,咯咯笑着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猫儿把手伸到小家伙屁股下,准备拧两下:“起来了孩儿……啊——,臭小萱,你又尿床了?”猫儿一把把被子扯了,?c-h-a??胖乎乎光溜溜的小萱,他不客气的对着小屁股就是两巴掌:“小孬货,你是打算当尿床精咧不是?一天不隔天天尿。”
小萱保持着背对着猫儿的姿势,把小屁股挪了挪,挪得离猫儿更近些,还撒娇地叫着:“哥哥。”那意思是‘可美,哥哥你再打两下呗。’
猫儿又在那肥嘟嘟的小屁股上来了两巴掌,提溜着两个小胳膊把小萱拉得坐起来,指着蓝色小褥子上那一片深色:“看看,这是啥?”
小萱不迷糊也不笑了,睁大了眼:“哎?咦?哥哥,爸爸,爸爸,尿,床了?”
猫儿扭头对着外面喊:“小叔,端半盆儿凉水过来,小萱个孬货又尿床了。”回头捏着小萱的胖脸儿往两边扯:“你个孬货,跟那俩孬货哥哥啥好哩没学会,倒学会讹赖人了是不是?”
小萱大笑着扑到猫儿怀里:“哈哈,爸爸,尿床了,就是,爸爸,尿床了。”
柳侠端着个盆儿进来,为了防止屋子里太干燥,大肚炉子上一直都烧着水,柳侠往盆里兑进去点,摸摸水温正合适,给小萱套上个棉袄,让他站在盆子里,自己撩着水给他洗:“孬货,再敢尿一回床,晚上睡觉把鸡儿鸡儿给你绑起来。”
小萱喜欢玩水,不过这会儿知道自己尿床不占理,就没敢像平时一样乱扑腾,老老实实站着:“我没,尿,鸡鸡儿,独个儿,尿哩。”
小家伙看老实不老实,柳侠被气得哭笑不得,伸手弹了他的小鸡鸡一下:“鸡鸡儿独个儿尿哩,那这是谁哩鸡鸡儿?”
小萱低头看了看:“是,小雲,哥哥哩。”
猫儿装模作样往外走:“哦,鸡鸡儿是小?c-h-a??呀,我原来还以为是你的咧,既然不是你哩,那叫我去找个剪子给他铰了,等您三伯下次来,叫他给您小?c-h-a??哥带回去。”
小萱哇哇大叫着扑到柳侠怀里:“啊哈哈,徐徐,不敢铰,不敢铰。”
柳侠被踢腾了一身水,猫儿赶紧回来抓了条毛巾把小家伙给包起来。
柳凌端着给小萱的奶正好进来,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让猫儿赶紧去厨房先喝奶,自己接过小萱坐在床边给他穿衣服。
几个人都没训小萱。
小家伙平时很少尿床,夜里有尿的时候他会不安地来回动,大人起来把着他尿一泡,接下来小家伙就可以一觉睡到天亮,非常让人省心。
最近这几次尿床,都是因为前一个晚上和胖虫儿玩得时间太长了,小孩子乏得太厉害,睡觉就没那么警醒了。
曾广同和胖虫儿是过完了柳?c-h-a??柳雷的生日,阴历二月初四才回来的,回来的第一天,曾广同先去找了趟林培之,其后的一星期,他有五天都是带着胖虫儿在柳侠他们这里,呆到晚上九点多,怀琛开车过来接,他才会离开。
年前,曾广同的计划是一放假就带着胖虫儿去柳家岭,后来他说自己单位组织了个活动,他推不掉,一直到阴历腊月二十七、曾怀珏的妻子高玉珍到来后他才走。
曾怀珏的儿子曾醇,拒绝了曾广同为他联系好的京都的高中,而且春节没有和母亲一起来京都,说是再有一年多就高考了,要抓紧时间学习。
柳凌、柳侠他们是在自己搬家后的第二周,偶然听怀琛和冬燕说起,才知道,曾广同当时走不了,是因为他给曾怀珏买的房子,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手续没有办好。
那天他们也才知道,曾怀珏也搬家了,比他们晚十天,房子在京都最繁华的地段,小区的名字叫“欧陆人家”,基本算是京都最贵的楼盘了,听说一平方将近六千元。
除了一套一百一十平米的套房,曾广同还给曾怀珏买了一间欧陆之家临街的铺子,铺子不算大,二十多平方。
因为曾怀珏的户口不在京都,没资格在京都买房,房子和铺子写的都是曾广同的名字。
房子和铺子的手续全部办好后,曾广同写了一份遗嘱,大致内容是:
欧陆世家的房子和铺子归长子曾怀珏个人所有。
王府街的三间铺子归次子怀琛一家所有。
四合院是曾广同的养老房,他活着的时候自己住,死了留给胖虫儿。
曾广同自愿放弃对长子曾怀珏所有的权利主张,同时曾怀珏以后对他也没有提任何要求的权利。
这一条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曾广同不要求曾怀珏以后对他尽赡养义务,曾怀珏以后也不要再要求曾广同为他做任何事。
曾广同只要活着,每个月会支付给曾怀珏不少于京都居民平均收入的生活费,算是他做为父亲没有能力照顾曾怀珏的补偿。
最后这一条原本是:曾广同只要活着,曾怀珏雇佣保姆的钱就都由他出。因为曾怀珏拒绝了曾广同让顾嫂跟着他去新居的提议,曾广同就更换了条件。
顾嫂留在了曾广同的四合院。
这份看上去十分荒唐的遗嘱,还去区司法局进行了公证,曾广同出发去中原的那天中午,曾家父子三人在区司法局办公证手续。
曾广同的遗嘱,听得柳家叔侄几人脊背发寒,他们想不明白,曾怀珏凭什么会认为,曾广同该一辈子养着他。
冬燕说,曾广同把这份遗嘱拿出来的时候,冷笑着说生无可恋世态炎凉让人寒透了心的,不是曾广同,而是曾怀珏。
曾广同那天念自己的遗嘱时,面对曾怀珏的冷笑和刻薄挖苦,表现的比他给学生讲课还要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