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家具原来应该全部都是有什么东西盖着的,要不不会这么干净,至少能看清楚颜色是和北屋客厅里家具同样的暗朱红。
靠北边窗户下,是一张有着明显欧式特征雕花的超大写字台,它前面紧挨着是一个稍微小一点,有着传统中式雕花的写字台,靠着西墙放着两个和这个写字台明显是配套产品的书柜和两个长条案,长条案上放着两个茶几;条案前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三条腿的圆桌,桌腿有很漂亮的弧度,桌面周围是一圈镂空雕花,这些东西家具,柳川、柳侠和猫儿大部分都只在电影电视上见过。
曾广同家也有老的中式家具,但和谭家的还是不太一样,谭家的要华丽不少。
屋子里还有两个与写字台分别配套的靠椅;四个看上去特别厚重舒服、有着漂亮丝绒软面的单人沙发,沙发两两成对,一对是暗红色格子的,一对暗金?c-h-a??大花朵的,这种样式的沙发也是柳侠在外国电影和装饰画册中才见到过的,当时他和猫儿还议论过,说这种沙发坐上去肯定特舒服。
谭建宽说:“里面是卧室,咱进去看看吧。”
有钱人家的卧室又让柳家叔侄几个长了回见识开了次眼。
几乎和柳侠一样高的漂亮壁炉,和柳侠、猫儿从装修图册和杂志画页上看到过的一模一样、有着美妙弧度的床头、四个角都带着柱子的大床;漂亮的床头柜和床尾凳;花纹繁复美丽的大梳妆台和与之配套的靠背椅;几乎占满一面墙的大挂衣柜;包着漂亮布面的沙发和贵妃椅;还有五斗柜、矮柜、板箱……以及一些柳家土包子们叫不出名字的小家具。
甚至还有一块卷着的地毯,不是街上沙发材料铺子里买的那种化纤地毯,是那种有着漂亮图案,边上还带着穗子的。
卧室的西墙,也就是这所房子的西山墙上,还有一个门,从这里出去可以直接去后花园,当然,也可以坐在外面的走廊上看书或欣赏景色(最东头那间屋子也是同样的情况)。
不过,现在,那个门被和这个屋子原有的家具风格截然不同的几件家具挡住了,那几件都是中式风格的家具,和这间屋子感觉不协调,和外面的长条案和圆桌、茶几倒是很般配,有三个大衣柜,一个梳妆台,一个写字台,还有两个书柜。
张明凤和谭芬妮正在这个卧室收拾,张明凤看小萱在拽着地毯的穗子玩,就走过去拉开地毯让他们看:“特漂亮,如果不是我们家现在的房子太小,我早就拿过去铺上了。”
地毯主色调是暗红,上面的花纹柳侠记得书上叫波斯风格,看着很美。
猫儿偷偷对着柳侠挠头:“咱没法铺这个吧,柳若虹一泡尿下去就完了。”
柳侠揪了下他的耳朵,笑笑,他这会儿心里正在闹腾思考,没做出决定前,他不知道对猫儿说什么。
柳侠从小生活在十分贫穷的山村,去荣泽上高中之前甚至没见过几件上过漆的家具,他对家具的审美几乎全部是上了大学后从电影中得到的,而那个时候的大学普遍喜欢放欧美国家根据名著改编的片子,所以柳侠最早在心中对家居室内环境产生主观感觉,就是对欧洲传统家居风格的喜欢。
看上去坚固牢靠的房子,暖色的灯光,层层叠叠繁复漂亮的窗帘,厚重的实木框架与漂亮的布艺内衬相结合的沙发,壁炉里燃烧的火焰,安闲地坐在壁炉边看书或做手工的人……这些都能让当时少年离家求学、心底时时都隐藏着点不安的柳侠觉得温暖和安全,和柳家铺着大花被子的土炕给他的感觉非常相似。
高档的中国传统家具和欧式传统家具其实有很多共同之处,比如都喜欢造型繁复华丽、工艺复杂的雕花装饰,而谭建宽家两种风格的家具颜色是一致的,都是暗红色,大部分中国人都喜欢的家具经典色。
所以柳侠一点也不觉得这些家具的样式过时,而是觉得很漂亮。
而且,猫儿的审美受他的影响,和他保持高度的一致,他不用问就知道猫儿肯定也喜欢这些家具,他们俩有一次看杂志的时候,杂志中间的画页是欧式传统家居图精选,其中有两张简直跟谭建宽家这间卧室的一模一样,只是一张是全景,一张是截取了床和梳妆台的特写,猫儿当时对柳侠说,等他挣了钱,就给柳侠买一屋子这么漂亮的家具。
现在,是柳侠想先为猫儿买下这一屋子漂亮的家具,可问题是:他觉得自己兜里的钱有点悬。
昨天,他只需要再从曾广同那里拿十一万元就能够付清房款,但曾广同取了十五万,他说的理由很简单:“咱不能住在金銮殿里讨饭吃,咱买好房子是为了过好日子,所以大伯给你们算了一下:猫儿需要空调和冰箱,小萱需要个电视机,你和小凌需要个洗衣机,你们家需要个燃气灶和热水器,这都是最基本的,其他小东小西也要不少钱,所以……”
现在看来,当时曾广同和柳侠一样,都忘了家具这茬。
柳侠手里除了给猫儿做第一道保险的十五万元存款,算上曾广同多给他的这四万,他现在手里一共还有六万两千多元现金。
其中有两万元是他给猫儿的第二道保险,为了猫儿可能紧急出现的危险情况准备的,这是雷打都不能动的。
那么现在,柳侠手头还有四万两千元可以支配的钱。
除了买点青菜,最近的日常生活柳侠很少花钱,稍微耐放点的,像肉、鸡蛋、面粉、大米和各种调味副食品,都是柳凌每天下班顺路捎回来的。
所以,柳侠可以把四万两千元都花在家具上。
但事实是,他纠结得要死,他舍不得放弃这些家具,也舍不得钱,四万块现在在荣泽是一大套房子。
何况,就算他舍得,四万块谭建宽会卖吗?他们现在才看了两个房间,剩下的还多着呢。
——
北屋中间的大客厅是谭建宽偶尔回来时接待朋友和老邻居的地方,所以一直保持着原本的摆设。
客厅是中国式客厅传统的格局,正面是一个和房间等长的长条案,案前是一个非常大的八仙桌,八仙桌的雕花简洁大气,两侧的两把太师椅是与它配套的造型和雕花。
客厅两侧还分别放着两组木质沙发,都是一个三人和一个单人的组合,三人和单人沙发的右手都有一个小茶几。
看完了北屋属于谭建宽的三间,接着看属于谭建伟的两间。
谭建伟和蒋安珍、蒋安邦正在里间收拾,听见他们进来,谭建伟马上拉了妻子和小舅子出去:“咱们先去收拾西屋。”
这个套间是谭建宽的太爷爷太奶奶的房间,谭建宽说他们只来住过不到一年就回陕西老家了,嫌弃京都的夏天太难熬,以后的每一年,不管谭建宽的爷爷奶奶怎么请,老太爷老太太都不肯来了,所以在那个交通极不便利的年代,谭建宽的爷爷奶奶每年都得回老家两趟看望陪伴老人,一次是过年,一次是入伏前后。
这两间也很让柳家叔侄吃惊,不过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概念:这屋子可真是脏、乱、差啊!
除了打开的衣柜里面,到处都是灰尘,摆的乱七八糟的桌椅上,放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地上随意扔着不打算带走的旧衣服和纸张、旧书、旧鞋子破袜子。
而且这屋子里的衣柜和桌椅,一看就是最近几年比较流行的那种。
这两个房间里,只有里间靠在东南角有一个“地主和地主婆结婚时候的床”比较扎眼。
这是猫儿说的,因为他只在电影电视里看到过这种床,电影电视里,要么是地主和地主婆睡这种床,要么是古代人结婚的时候用这种床。
谭建宽说:“这是房子盖成后,我爷爷奶奶怕太爷爷太奶奶睡不习惯那种四面不靠的欧式床,特地给他们买的,后来他们不再来住,夏天的时候我爷爷奶奶就让家里小孩子来这屋里睡觉,北屋比厢房要凉快。我们走后,小柳你们就搬到北屋吧。”
柳川问道:“只有一个床?”其实他知道答案,他就是想证实一下。
果然,谭建宽说:“你们刚才在我屋子里看到的那些多余的,就是从这里搬过去的。”
他可能怕柳家叔侄误会,就接着解释说:“只有那两个书房用的单人沙发是我知道那个女人要进门,提前搬过去的,其他的都是我爷爷让搬走的。
包括这个床,分家的时候是分给我的。
这个床太大,当初是分成几部分搬进来的,一起跟着来了两个木匠师傅,搬进来之后,师傅再给重新拼装起来。
床全部是榫卯结构,往一块拼装的时候难,拆卸的时候更难,分家后我想找人把它拆开搬走,我爷爷不让拆,他说就算是放在这里,床也还是我的,并让……我爸写了个字据。”
柳川和柳侠交换了一个“摊手”的眼神:这谭家爷爷是有多看不起自己这个儿子啊,连一张床的信任都没有。
猫儿把三个叔叔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那,谭叔叔愿意啊?你的床在这里,他怎么住啊?”
谭建宽不屑地冷笑了一下:“他们?谭建伟和那个女人从来没住过这两间房。
我爷爷说,我们家在我们老家也算是大户人家,可从他知道的,往上面数八辈我祖爷爷们都没有纳妾招通房的,他和我奶奶是娃娃亲,一辈子都没有对我奶奶不忠。
让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进门已经把谭家祖宗八代的脸给丢尽了,绝对不会让她碰我太爷爷太奶奶的东西,估计是那老……我爸把我爷爷的话跟那个女人学了,那个女人一直恨我爷爷,跟着也恨我太爷爷,所以她几乎没进过这里。
谭建伟原来也不进这屋,他是前几年搬学校住以后,想出租西厢房,才把他们的家具搬这屋里了一部分。
那女人心里不平,一直想证明自己是这个家的主人,可平时没机会,谭建伟结婚的时候,她跟我爸大闹了一场,她做主,一件老家具不用,全部买当时最时尚的组合家具,不但给谭建伟买,她还给自己买了一套,就是外面那套,谭建伟那套一部分弄到他们学校了,剩下的都在西厢房北头那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