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再一次道歉,“对不起。”
她拼命摇头,跟我说没关系。“你喜欢的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是个我觉得自己用了几乎一辈子去爱他的人。”
乔诺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她努力笑道,“输给那样的人,我只好认了。”
我伸手替她擦掉还是流了下来的泪水,“你是个很好的女孩,我配不上你。”
她一把抱住我,呜呜哭出来。
而我能做的,只有提供这个暂时的怀抱,任她宣泄。
之后一个星期,乔诺没有联系我,我也不好打扰她。
但一个我从未想过、也从未有过直接接触的人,却给我打了电话,约我见面。
Punch 41
我赴约的地点,藏在一条巷子的深处。
是一处简朴的小茶庄,未进门却先闻幽淡茶香。
店里有一客、一伙计。进门时,我下意识看看表。
“你并没有迟到,是我来早了。”已落座的客人看向我。他把标志性的墨镜取下,�c-h-a��一张俊朗的脸。
蒋至尧,“野火”的队长。
“请。”他礼貌地朝我示意。
“谢谢。”我坐下,无端感到一阵局促。
我想,这局促因对方平静但锐利的目光而起。
伙计给我们端来热茶。茶明明冒着热气,香味却十分凌冽。
“那是雪山茶,请尝一尝。”蒋至尧端起茶杯,先巡一巡,继而小抿一口。
因他的动作,我注意到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节分明。
我也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
蒋至尧的目光仍未放过我。
“请问……”我只好开口。
“抱歉,”蒋至尧敛了敛眸色,“我太想好好看一看你了。”
我尚未意会,他接着说,“看一看池又鳞心心念念的你。”
我心里一顿。
他知道。
蒋至尧看出我的心思,“‘野火’成团十年,成员大多数时候都待在一起,有些事,不可能不知道。”
“……然后?”
“然后,”蒋至尧看着我,“我想从你的手里,接过池又鳞。”
他说得如此简短而平静,以至于我一时抓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蒋至尧的视线偏向茶庄外的街景。“我想,我比你更了解这十年间的池又鳞。……不,应该不止十年。毕竟我们认识时,他才十五岁。”
“十五岁的池又鳞,背着吉他,仗着你们父亲与公司老总曾见过那么几面,跑到公司来,说要当歌手,拽得很。本想让他发挥一下就打发他走,没想到在场的人都被他惊艳了。我当时想,我跟他一定处不好,但我一定要跟他组队。”
“我们在一起训练了几年,他二十岁时,‘野火’正式出道。”
“……他训练时十分拼命,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但他从来不说原因。时间久了,隐隐可以感觉到,他有喜欢的人。他的歌,都是为了那个人写的。”
蒋至尧将目光转回我身上,“他曾在酩酊大醉后,默默地流泪,然后小声地叫唤,‘哥哥’。”
我的喉头在发紧。
“我替他擦掉眼泪,盖好被子,守着他完全入睡。……那天晚上,我盯着外面的天空,看着那一片漆黑,慢慢地,转为深蓝、浅蓝,直至鱼肚白泛起。我想,真是见鬼了,果然我跟他处不好。”
“因为,我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下场。”
停了一会儿,他不再往下说,而是跳跃到现在,“……‘野火’确实打算解散,但不是现在。可我们的主唱说,他写不出歌了,也唱不下去了。”
“他把自己收拾得像新的一个人。有一天,他说,他要去留学。他还说,想在走之前办一次个人演唱会。……他唱《明明》的时候,我就在后台。”
蒋至尧低眼看茶杯,“就在今天,公司也同意我去美国了。”
他抬眼对上我的震惊,“……我今天叫你出来做什么呢?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或许,我想近距离看看你;或许,我想对你说谢谢,让他终于死心;或许,我只是想向你炫耀,你不能做的事情,我可以做。”
说完,他再次端起茶喝一口。
自始至终,他的语气都是平静的。但这最后一刻,他端杯子的指关节处用力得发白。
这十多年,他对池又鳞的感情,是否也到了爆发的边缘。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十多年,是否有不甘,纠结,委屈,愤怒和暗恋的卑微。
用情至深,大有人在。
若我不能与池又鳞圆满,我能否如池又鳞祝福我跟乔诺那般,看他与旁人展开新的故事。
Punch 42
我准备向学院请假。
写好假单时,学校门卫处给办公室打电话,说有一位“龚云潮”先生想见我。
我知道他,他是池又鳞所在公司的少东家,负责艺人管理,算是“野火”的半个经纪人。
“……我认识他,请给他放行吧。”
实际上,我从未与他打过照面,奶奶和爸妈倒是见过他几次。
未几,客人敲门而至。
“请进。”我�c-h-a��好茶等候。
“池教授,您好。”龚云潮一身笔挺西装打扮,眉�j-ian��相当成熟稳重,不像是池又鳞的同龄人。
“你好,请坐。”
“请原谅我冒昧前来。……我来,是因为池又鳞。”
我与他唯一的交集就是池又鳞。我已有心理准备,“……你想谈些什么?”
他忖思片刻,开口道,“您与蒋至尧见过面了,对吗?”
我点头,目光落在写好的假单上。
“您相信他说的话吗?”
我抬眼,“……什么意思?”
龚云潮从衣袋里拿出一个U盘,放在桌上,“里面有一段蒋至尧跟池又鳞的电话录音。我得到录音的手段并不光彩,但我想,您应该要知道真相。”
我盯着U盘一会儿,保持镇静,看向他,“……什么真相?”
龚云潮没有正面回答我,只认真地对上我的视线,“池教授,我无意深究您跟池又鳞之间发生的事情,但从公司的立场出发,从池又鳞长远的发展出发,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坚定自己的立场,不要动摇。”
龚云潮离开时,瞥见我桌上的请假单,开口,“……如果我说,您的新邻居是池又鳞派去监视您的,您会相信么?”
我并未作答。他朝我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只留下桌上那个U盘。
几番挣扎犹豫,我拿过U盘,插入电脑,点开那段录音。
“我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对你哥哥说了,他离开时表情十分动摇。”
“谢谢队长。”
“不惜连我也动用,你这样处心积虑,你哥哥真的会心甘情愿冲破�j-i理底线,投入你的怀抱吗?”
“他会的。”
是的,我差点就把请假单交了——我想亲自送他到美国,对他说,我们永远在一起,不是以兄弟的身份。
傍晚。
我回到住所,在沙发上坐下,与那面墙上的海报对视。
良久。久到天�c-h-a��暗,我才起身。
第二天。
池又鳞陪父亲去钓鱼。
他赴美在即,这几天一直在陪爸妈。
我向母亲要了池又鳞家的备钥,说是给他买了去美国能用上的东西,先放好。
小安曾说过,那儿有个秘密的小房间。
我想去看看。
来到他家,我直上二楼,推开他卧室的门。
我环顾里头的寻常摆设,目光停在衣橱旁的一扇门上。
我走近,门上装了密码锁,需要六位密码。
我试着输入我的生日,门打开了。
里头很暗,我伸手摸索墙边,试图寻找开关。
“啪”,开关打开。
像进入某个洞穴,火光亮起时,无数蝙蝠刷刷飞出那般惊动,三面墙上贴着的密密麻麻的照片一下子涌入我的视野。
我从最近的一面墙看起。
他曾与父母奶奶来参加我的博士毕业典礼。期间在咖啡店引起轰动,他拉着我开始明星跑。当时我真惊叹他的方向感,左拐右拐毫不犹豫。
原来,他一早来过。
照片里,多半是我的背影,或者侧脸;或背着书包,或喝着咖啡,或啃着面包;有我个人的,也有我跟夏鸥他们在一起的。
照片按时间顺序排列,接着,我看见了自己与施南在饭堂里聊天,看见了我在北欧居住的公寓外观;更看见了自己在清晨时分的睡颜——在那孤岛别墅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