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狗 作者:千十九【完结】(7)

2019-07-01  作者|标签:千十九

胖墩墩的他咯咯笑,双手双脚缠上我。

为什么时光不能停在那些欢乐的画面上,为什么我们要长大。

我不会再次失态。虽然我是在他面前哭了出来,但我不会让自己变得卑微可怜。对他所有的感情都是属于我的,不是属于他的。

我仍然是那个说动手就动手的池亦溟。

他的问话,我没有回答,因为不想与他展开任何对话。

我们就这样僵持。

最后,他放下挡路的手。

我走出书房。若说我还有什么话作为结束语,那就是,“……好好对待施南。”

回到房间,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施南的号码拉入黑名单,把他的微信名片删除。

做得有些迟了,还好他没有找我,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应对。

他即将成为池又鳞的某某。恭喜他,这是多少�j-ian��日夜盼望的好事。

我躺上床,只盼着明天回学校不会碰见他。

第二天回校,施南没有来找我。

接下来几天,他都没有出现。

我没去找他,也屏蔽了所有娱乐消息的接收。

学院内部网挂出《青年教师进修通知》的文件。

那是苦差事,都好几年了,没人报名,听说今年再没人报就得取消项目了。

我看了文件,填好报名表,送到人事处。

人事处的主任还劝我好好考虑,毕竟最后要求出来的成果条件太苛刻。

“你这去的一年,要变苦行僧呀。”主任打趣道。

我笑笑,“没关系。”

她也就不再说什么,让我等通知。

这期间,我没有踏足图书馆一步,借书还书都狠心地叫办公室的学生助理跑腿。

终于等到人事通知下来。我要开始办手续收拾行李了。

母亲在电话那头不住抱怨,“你才毕业多久呀,又得走一年,你都没陪我去看过弟弟的演唱会……”我听见父�c-h-a��旁边替我解围,“孩子出去见识见识是好事,你就别说了。”

答应了母�c-h-a��天跟她视频聊天后,我们结束了通话。

我放下电话,抬头看天。

天地浩然,我却不断流浪。

我以最快速度准备好所有手续资料,选择最早的日期递交申请。

一切顺利得出奇。

与学院的老师做好交接,我就能动身。

学生们听到风声,不断过来找我或聊天或拍照。

我全部拒绝。

我不想与人来往太多。

就让我安静地来,安静地走。

Punch 12

我此行的目的地是芬兰,有极夜和极昼,能看见北极光。

对方学校给我安排了学校附近的寓所。站在小阳台上,能听见不远处海浪的声音。

接待我的留访(留学生和访问学者)组织本安排了几天的观光旅游,让我先放松一下,但我婉拒了,直接到系里跟对接的教授们见面,准备研究课题。

他们惊讶,眼下正是旅游季的尾巴,等入了冬,那就有很长的时间不能四处走动了。

“年轻人,顺便去交交友!”长着大胡子的教授笑着对我说。

我只笑笑。

或许,我更想当个苦行僧。

半个月后,满城风雪。

天色暗沉,云层厚且低,风云间有微微暗光,仿佛杀伐的刀剑在不断挥舞。

我突发狂想,披上大衣,到街上走动。

呼啸的风与雪猛烈如兽,以极狂的凛冽之势吞噬我。

在天地撼动之间,小小的我,觉得痛快。

我歪歪斜斜地、走一步退三步地,慢慢地挪到了只闻其声未见其真颜的海。

那海是黑色的,像狂乱的战场。一波一浪之间的翻滚,都带着极其冷酷的恶意。

然而天地之大,比不过人心。

系里有研讨会,讲的是《洛丽塔》。

中文版的开头为,“洛丽塔,我生命之光 ,我�c-h-a��之火,我的罪恶 ,我的灵魂”。

而英文原版的“欲念”用词为loins,指生`殖`器。

每一个单词,都表达出沉沦。

这是我为数不多不愿重读的书。

它会提醒我,在池又鳞十六岁时,我曾有过的�c-h-a��。

池又鳞打完篮球回家,在浴室门外把衣服乱脱一地。

门内,他在洗澡;门外,我走近。

我的目光,在地上一堆脏衣服中流连。

我盯着他的内裤。

我想把它捡起,凑到鼻子底下,闭上眼,好好地,闻一闻。

来芬兰数月,我没有交到朋友。

邀我喝酒喝咖啡参加派对的好意,我只心领。时间一长,便无人问津。

一开始是母亲主动与我视频聊天,后来反倒是我到时到点就向她请安。她说起我来,“哎呀,你怎么不出去会会朋友什么的,这么准时跟我视频不行的呀!”

见她如此生龙活虎,我笑着回答,“好好好,跟您聊完就去社交。”

她偶尔会提起池又鳞,但从未讲过他跟施南如何了。可能是每回我都岔开话题,她被我带跑偏了,没机会说。

我不想知道他,或者他跟他,的一切。

北欧人的五官极其深邃,身材高大,气质超然,我想,与这里的气候不无关系。

天气稍好的冬日,教授邀我走走。

他带我到附近的树林,那里冰晶一片,恍如电影里冰雪女王的领地。

“开春之后,这里就会生机勃勃。”教授还拿出手机,让我看去年的照片。

无怪圣诞老人产自北欧。一年四季,活生生的童话世界。

但我最喜欢的,是住所附近的那片海。

熬到开春,黑色的海变成了墨蓝色,难驯的野性也柔和下来。我知道,它在孕育生命。

我喜欢提着沙滩椅和小鱼干,独自到海边坐上一天。

小鱼干是用来喂猫的。曾有一只小奶猫陪我看了一天的海,我要感谢它。

有时我想,不如就在这里定居,过一辈子。

到了夏日,那片海变得活泼起来。

一群白色的海鸥时不时掠过海面,远处船帆星星点点。

我会多拿一样东西到海边——冰镇啤酒。

喝着酒,看着海,听着风,逗着猫。

我就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好好活着。

这天,国内同事给我传文件,我偶然瞥见他的签名——“那片墨蓝的海,有白鸥在上面飞过;我喝着啤酒逗着猫,舒服得不愿离开。”

我问同事,“你的签名?”

“野火新专辑的主打歌啊,叫《那片海》,我都换了两个星期了,你才发现……”

我没理会同事的碎碎念,打开浏览器搜索。

那片海/作词作曲:池又鳞

那片深黑的海,有狂风在上面乱舞

我在想,春天的花何时开

那片墨蓝的海,有白鸥在上面飞过

我喝着啤酒逗着猫,舒服得不愿离开

那片海,又狂野又温柔

但我知道,我不会再来

因为,我要回去,回到我的所在

新专辑的封面,就是我常看的那片海。拍摄的角度,在我平时位置的正后方。

Punch 13

在我冒着冷雨看海的时候,在我俯身给小猫顺毛的时候,某一刻某一瞬,可能池又鳞就站在后方的不远处。

若我当时就发现,我会冲上去给他一拳踹他一脚,问他在发什么疯。

但眼下,我只能对着不断循环播放的歌曲,独自咀嚼心中的千滋百味。

晚上,我摊开宣纸,毛笔蘸墨,往上面默写心经。

我要为自己想了有的没的责罚自己。

写到一半,我的手停了下来。

我来北欧有十个月,发表了两篇文章,作了两次学术报告,已算超额完成文件上的成果要求。教授们对我很满意,一周前向我提出邀请,让我多留半年,跟着他们完成一个项目。大胡子教授对我说,“北欧几乎是地球的尽头了,但研究的道路永无止境,难道你不想看看更远的风景么?”这对任何一个学术路上的人来说,都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我这一周都在思考留下来的事情。

然而现在,我想回去。

当年在美留学,我也想着回去。

第二天,我到院系办公室,正式地拒绝了教授们的邀请。他们不无可惜,但也表示理解。大胡子教授调侃我,“你在故乡那里,有心心念念的人吧?”

我只苦笑。

我连当苦行僧的资�j-ian��没有。“僧”,出家人,神在天地,心在四海,纳百世却空无一物;而我,只是凡尘俗世中参不透红尘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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