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桓听到辜明堂说麦克医生,就知道自己部署的那些东西早就被暴露出来。
而这个时候辜明堂默默伸手摸了摸容景桓纤长却十分稀疏的睫毛,低声道:“想去哪个国家?英国好还是法国好?”
若是在往常,容景桓总会直接嗤之以鼻,而现在,他微微打了个寒颤,没有说话。
辜明堂看着容景桓害怕的样子,很是有自我满足感,于是这会他便自说自话轻声道:“还是法国吧,英国佬瞧不起人,上次去那个英国佬开的餐厅那个小洋鬼子可是傲得够呛。法国人就不会。”
辜明堂的话容景桓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只是在不住盘算着,要怎么样离开这个地方,要怎么样拜托辜明堂这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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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辜大帅这几日都没找到辜明堂,心中是焦躁无比,奇怪的是容景桓也不见了。
大帅有些疑心这二人是偷偷跑了,但这几日他也偷偷观察着动静,并没有发现别的异常,所以这会大帅心里异常嘀咕。
他知道容景桓很狡猾,便猜测是不是上次容景桓在自己这么受了气,便想拐带辜明堂离开。
越想,大帅越有点心惊。
而就在这个时候,辜明廷来了,他只是敲了门,便径直走了进来。
大帅看到辜明廷,也不知道从哪便生出一股怒气,顿时便喝道:“谁让你进来的?”
辜明廷看着大帅,神情丝毫不动,只道:“上次你说的事我想好了,我愿意去。”
大帅没料到辜明廷会来跟他说这件事,目光动了动,便道:“你要去东北?”
辜明廷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大帅也不理会辜明廷这种毫无礼貌的举止,而是静静看了他两眼,忽然道:“你知道你大哥去什么地方了么?”
辜明廷顿时眉头一皱,“他的事我从来不管。”
大帅看着辜明廷的神情,感觉不似作伪,心中愈发疑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辜明堂跟容景桓的事,根本就不想去考虑所谓东北那边的情况。
大帅心里也早就打好了算盘,现在局势紧张,等辜明廷一走他便直接南下,这边老段要来或是不来,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打了大半辈子仗,他也想休息了。
至于想让辜明廷去东北,一是安抚政府那边的人,制造出一种自己还愿意留下来的假象,二是他不想带着辜明廷走——这个刺头没少给他找麻烦。
而辜明廷这会看到大帅微微出神,便不由得皱眉道:“究竟要不要我去?”
大帅这会瞥了辜明廷一眼,方才施施然道:“你急什么?”
大帅这句话一出口,辜明廷当即冷哼一声,“该急的人是你。”
说完这句,辜明廷也不管大帅是不是要发怒,便轻笑道:“老段要上来的事你也知道吧?不让我走,你到时候也未必走的了啊。”
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
大帅这会抬起头,看了辜明廷一眼,二人目光交错,大帅忍着怒气起身去里面拿了一个牛皮纸袋,径直往辜明廷脸上一甩,道:“滚!”
辜明廷也不怒,弯腰拾起那牛皮纸袋,便头也不回地‘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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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公馆这会已经算是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看起来空荡又冷情无比,而荣怀谨这会已经跟荣怀文开始准备离开的事宜了。
而荣怀文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忍不住悄悄问荣怀谨道:“辜明廷要是卷了咱们的钱走了怎么办?我们真的要先走吗?”
荣怀谨听到荣怀文这句话,虽然知道荣怀文的怀疑不无道理,但他还是心里有些不舒服,最终,荣怀谨默默按捺下自己的情绪,耐心解释道:“如果我们不先走,跟着军队又用什么名头?更何况,明廷现在还有势力,才能帮我们安排,等军队开拔了,这里的人就未必领他的情了。”
荣怀文听了荣怀谨的话,知道自己有些小肚j-i肠,便微微有些讪讪的。
而阮玉贞这会也难得凑过来,低声笑着附和道:“是啊,大少你不用担心,我手上也还有些闲钱。云南那个地方听说东西都很便宜,咱们也可以包两亩田下来,自己种些菜吃,这么算的话,一年其实花不了多少的。”
荣怀文平时做纨绔惯了,所以想到的花费便是买房置产,还有家里的那些布置,仆人,等等、
现在听到阮玉贞一句话,他却忽然醒悟过来。
到了这个时候,活着已经是上天的恩赐,那些奢侈的东西根本就不重要了。
想到这,荣怀文倒是有些惭愧地道:“是我不好,是我想多了。”
荣怀谨怎么会不明白荣怀文的心思,这会便笑了笑,默默搂了一把荣怀文的肩膀,低声道:“大哥不也是为了我们好么?”
荣怀文心中一暖,这会便默默点了点头。
☆、突变
辜明廷给安排好的,是一辆私人运送粮Cao去云南的货车,因为这会还没有直达云南的火车,所以不能坐火车去。
本来荣怀谨是打算先坐火车然后再换乘其他的车,辜明廷却觉得不方便,他坚持跟货车走是最好的,掩人耳目是一方面,安全也是另外一方面,毕竟现在坐火车的人都多而杂。
辜明廷说这些话的时候荣怀谨还不太相信,直到辜明廷说了一个拿了特别通行证结果下车却被次等车厢的乘客给抢了箱子的例子,荣怀谨才算松了口。
凌晨四点的时候,阮玉贞把大家都叫醒了,他点亮了厨房的灯,趁荣怀谨和荣怀文还在梳洗的时候他便迅速地做了一大锅青菜r_ou_丝面,里面还卧了六个荷包蛋。
荣怀文和荣怀谨梳洗玩,便看到桌子上那热气腾腾香喷喷的r_ou_丝面了,那香气引得他们食指大动。
也顾不上烫,三个人端起碗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
荣怀谨吃相很是文静,但吃得却很快,不一会,他那碗面便见了底。
主要是荣怀谨心里总有些不安定——他老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沉默了一会,荣怀谨放下碗,跟阮玉贞和荣怀文打了个招呼便扭头上了楼。
进了自己的房间,荣怀谨先是朝床下看了看——他的皮箱不在。
其实除了这个,荣怀谨倒是没有其他需要的东西了。
毕竟生活用品是什么在云南买不到的呢?
这下子,荣怀谨有点茫然了。
然而一扭头,荣怀谨对上了自己桌子前那个巨大的穿衣镜。
随之他的目光便落到了桌子面上放着的那一盒头油上,看到那头油,荣怀谨很快便记起那一日辜明廷第一次来到他家中,问那盒头油是什么。
只可惜到现在,荣怀谨还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然而荣怀谨这会不仅是想到了头油,他总算是想起自己究竟把什么给忘了。
两步走上前去,荣怀谨拉开了镜子底下的抽屉,果然,一瓶包装精致完好的法国香水静静躺在那。
荣怀谨心中一动,伸手把香水拿了起来。
他是第一次认真看这个香水的包装。
烫金字,细细密密的,包装纸也是硬质的,表面异常光滑,印刷的色彩也异常清晰。
抬手把那香水拿到鼻子前轻轻一嗅,非常淡雅的味道。
荣怀谨唇边不自觉地便浮现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最后他低头,将香水放进了长衫贴身的口袋里。
临下楼的时候,荣怀谨仍是看了一眼那梳妆镜,最后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伸出手,将那盒头油也攥在了手心里拿了下去。
荣怀谨下楼的时候便看到荣怀文和阮玉贞正在忙忙碌碌地把东西往外搬,他见状也不由得快走了几步。
荣怀文看到荣怀谨便笑道:“车已经来了,咱们快上路吧。”
荣怀谨微微一愣,扭头看了一眼荣公馆的布置,心中忽然生出几分不舍。
对于他来说,荣公馆实在是意义非凡,他在这个地方获得了新生,也在这里渡过了人生中可谓最自由的一段时光。
而现在,他要离开了。
看着荣怀谨的表情,荣怀文原本被压抑住的难受情绪也上来了一些,但他这会什么都没说,只是抿着唇,拍了拍荣怀谨的肩膀。
荣怀谨回过神来,看了荣怀文一眼,看到荣怀文眼中那些情绪,忽然意识到自己未免有些太过悲秋伤春了些。
于是默默一笑,荣怀谨扛起一个箱子,便跟着荣怀文出去了。
货车的司机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虽然其貌不扬,但十分热情,一直帮着搬东西。
东西装好了,荣怀谨三人最后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空和隐没在黑暗之中偌大的荣公馆,心中各自怀了几分异常的情绪,然而他们都默契地什么话也没说,就默默钻进了货车的后车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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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三天的时间,荣怀谨他们终于抵达了云南,中途他给辜明廷通过一次电话,知道辜明廷也即将要上路,虽然心里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喜悦。
下了车,荣怀谨三人便被那小伙子领回了自己的家里,安顿好了之后,荣怀谨和荣怀文便出门去看房子了。
看房子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清静,所以最终他们寻到了一家在云南郊外一点的一座老式宅子。
荣怀谨一眼就敲定了这个宅子,不仅是因为它向阳还有通风,窗明几净,更是因为,他一进宅子便看到那葡萄架和旁边的水缸。
虽然跟阮玉贞曾经住过的宅子并不太相像,但总是有些相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