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在边陲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对,她更加看清这个男人的狷狂,同时也看清这个男人张狂表皮下的热血与纯粹,于是,恋慕之情由此滋生。
《国色》这部戏感情线就奇怪在这儿,将军跟女官之间似有暧昧,可是,亲密行为十分有限,身体接触仅限于将军强行把女官掳回时。
最后一幕戏,鞑子来犯,将军出征。
明知权臣无耻通敌,明知朝廷布下暗棋要趁机取他的x_ing命,为了几十万敬仰膜拜自己的边民,将军依然决定出征。
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争,最后杀青的一场戏,将军从随行队伍里揪出了乔装改扮,想要跟他一同赴死的女官。
那么问题来了,这一场戏,将军走得太干脆,生离死别,居然只丢给女官一句话,“你回去吧,好好活着。”
因此,导演跟白砚说戏时,执行制片人来打了个岔:“男女主角的感情戏是不是太寡淡了点,真不需要在这儿加点什么?”
导演毅然反对,“这几幕的情绪爆发点必须集中在将军喝酒壮行的时候,之后的节奏越流畅越好,再容不下一次感情爆发的停顿。”
监制则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鄙视,“当然是什么都不加更合适。这部戏,女主角对将军明显是一场单恋,以将军的乖戾的个x_ing,他对女官要真是爱,根本不会在意带着心上人一起赴死。不是,都几个月了,这点东西你还没看出来?”
是的,从头到尾一场单恋。
白砚用了两个月,真正参透了将军这个人。
这是一匹狼啊,狠厉而又忠诚,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他曾经的爱人辜负他,变成了另外一个面目全非的人,他就真的守着那个已然死去的影子过孤单的日子。对女官动情,于他而言,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因为孤单,所以没有挂念,所以能毫无顾忌地选择,用最悲壮的方式献祭自己。
这一场戏,白砚过得很快。
一把掀开小兵的兜鍪,看清那张清秀的脸,他说:“果然是你。”
女官说:“让我跟着你。”
兜鍪坠地,将军果断翻身上马,“你回去吧,好好活着。”
节奏如流水般顺畅,没有一点赘余。
白砚自己看完回放,也是这样的感受。
整部戏杀青,外景地一片欢呼声,听起来十分热闹。
越过欢腾的人群,白砚走到裴挚面前,那热闹场面被他抛在身后,变成了一副喧嚷尘世的背景。
可白砚的心很安静。
他抬手抚上裴挚的头顶,用力揉了揉,“幸亏你回来找我。”
等他胳膊放下去,裴挚自己也揉了下脑袋,眼里噙着笑意问他:“怎么回事儿?”
白砚把手背在身后,擦着裴挚的肩膀走过去,欣欣然地回答:“没事儿。”
庆幸,喧嚷尘世,有你相伴。
也曾经走散,庆幸,回头时,归路依然是坦途。
最庆幸,你归来时,我依然如初。
裴挚跟着他身侧,不依不饶地问:“哎?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特别木奉?”
白砚微微笑,没直接回答。
很快,出了布景地,他们终于远离人群。
白砚转身,对裴挚伸出手,“来。”
仍旧被甲片覆住的手,裴挚紧紧握住。
眼前是壮阔的天地和群山,白砚侧头望着裴挚,笑意从眼底漾出,一丝都不遮掩。
裴挚狗鼻子的确够灵,很快,好像明白了什么,眉头压得很低,笑意却灿烂,“以后,全凭我哥指教了。”
白砚用力捏了下裴挚的手指,“也请你指教。”
在这壮阔天地间,他们是多么渺小。在这喧嚣尘世间,他们又是多么孤单。他们分开,两个人都只能孤影孑身。
专心专注地沆瀣一气才是他们唯一的路。
那么,请多多指教,整个余生。
全剧杀青,庆祝活动一定会有。
十二月,凛冬已至,像上次一样喝着寒风野餐,没几个人能兜得住,因此,杀青宴被安排在剧组租赁的大院。
这样的活动,白砚最多只能沾点热闹意思,一来他酒量太对不住人,二来,带内脏带血的大荤大腥他吃不惯。可彻底放松后,沾点热闹意思白砚也挺高兴,虽不至于主动跟人应和c-h-a科打诨,至少在别人话题点到他时没那么高冷。
酒过三巡,屋子里人都三两成群自己乐开的时候,仇安平又端杯过来。
这次,仇安平甚至没问他们的意见,直接在他对面坐下了。
拍摄的最后一个月,这人没出什么幺蛾子,因此,白砚也没直接板脸把人轰走。
可话没说几句,仇安平又故态复萌,死缠着白砚跟他喝,不仅缠白砚,这次把裴挚都顺上了。
遭拒后,仇安平压低声音甩出句这样的话:“就冲我对白砚老师单相思这么久,你们也得跟我喝一杯,一杯酒下去,什么都解了,我以后也好打消心思,好好祝福你俩,你们说是不是?”
又来了……
白砚索x_ing倒扣酒杯,不喝,就是不喝。
裴挚干脆把酒瓶塞到一边,想不通的问:“你这是打算一直寻死到底是吧?你就那么见不得我哥痛快?”
大概是见劝酒无望,仇安平终于露出兴味索然的神色。
仇安平自己抿了一口酒,自嘲地笑了下,“得了吧,我要真有胆作死到底,何必装作喜欢白砚给他找不痛快?我装作喜欢你裴少,不是更扎他的心?”
白砚品出些不对,“什么意思?”
仇安平说:“什么意思?因为人都是相信自己的。我说喜欢你,你自己觉得不会跟我有什么,看在我们同公司的份上,不会立刻弄死我。就算裴少想弄死我这情敌,可他不是全被你降服住了吗?”
“要是我说我喜欢裴少,那就是裴少自觉不会跟我有什么,想弄死我这个情敌的就变成了你。你都不惦记情分了,裴少还听你的话,那我才真叫死透了。”
白砚:“……”放屁,你影帝爸爸有那么不讲理?
仇安平凉凉一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有多霸道。”说完就走,绝不纠缠。
白砚拍桌子起身,“你回来——”
裴挚赶紧拽住他哥个胳膊,“算了,饶他这回。他也不是完全没眼色。”
至少知道“裴挚被白砚降服了”。
白砚快气炸了,脑子被酒气熏得发晕,怒不可遏道:“什么霸道?我有那么不讲理?”
裴挚赶紧搂住他哥的肩,乐不可支,拼命忍笑,“没有的事儿,你最讲理。”
现在,摊在裴少爷眼前的状况还不只是把他哥安抚下来这么简单,白砚这晚不是一点酒都没有沾,而是抿过一小口,对,只抿过一小口,影帝爸爸看起来脑子就不那么清醒了,真话,这些年,裴挚就没见过比他哥酒量更差的人。
所以,裴少爷的当务之急,赶紧把他哥带回家,以防白砚当着众人的面做出什么跌人眼球的事儿。
死哄活哄,裴挚总算把他哥搀出了屋子。
白砚脚步不稳,嘴里还在嘟哝,“他说的那是什么话?”
裴挚从善如流,“对,不像话,改天我揍他。”
抬头,见仇安平就站在院门旁边,裴挚故作凶恶地说:“改天再找你算账。”
白砚也混混沌沌打量仇安平一眼,“对,改天,你等着。”
仇安平就站在大片的y-in影里,神色莫测地目送他们离开。等两人身影消失在巷子口,仇安平突然愤懑地开口:“滚吧,伽尼美德。”
滚得远远的吧!
有幸逃出生天的伽尼美德。
《国色》杀青。
白砚回城后需要处理的几件事:首先,得调整自己参加谭大导新戏的选角。其次,监督小老板的新项目。
不过,在此之外,更需要他关注的是,裴挚要拆钉子了。
拆钉子,字面意思,大夫重新划开切口,把裴少爷骨头上的钢钉取出来,只是听着就让人觉得血淋淋的。
裴少爷回医院复查,这次是白砚亲自陪着去的。白砚问了下大夫,大夫表示,手术风险不大,可术后,裴挚得住院一周,回家后至少得休养一个月。
真是由不得人不心疼,从医院回家的路上,白砚一直沉默。
裴挚却挺想得开,“这算什么。这回有你陪着我,比我刚回国那会儿可好多了。”
由此一来,白砚又想起裴少爷刚被运回国,还躺在病房那会儿,他去探病时的情形。
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他们分别六年后第一次见面。
当时,他很疏离而又很有必要地问候病人,裴挚躺在那,被裹得像个木乃伊,话也不多,只是问一句答一句。
而后,他的交谈对象变成了裴明远,裴挚精神不太好,没再c-h-a话,只是眼神似乎一刻不离地朝他望着。
白砚能忆起的场面,裴挚当然也能想到。
当时,他浑身都疼,只能怔怔望着他哥出神。
只是想着,他多久没见过白砚了?
他哥来了,他哥又走了,他哥像是不愿意理他。
也对,六年音讯不通,回来,他摔得不成人形,他哥愿意理他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