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猫儿打断了柳蕤:“我会做饭,我可待见俺这个家,小叔,你就是不搁家,我晌午也可想回来,我不去老城,我天天都想回咱家。”
柳侠发愁地看着猫儿:“孩儿,你自个儿搁家咋弄啊?”
猫儿坚决地说:“我不管,反正我要天天回来,我哪儿也不去。”
柳侠发愁了一个下午,最后又跑去找岳德胜问了一下情况。
岳德胜告诉他,中午确实回不来,从荣泽到三道河和临县交界的山里走一趟,至少需要两个半小时,中午如果再来回跑一趟,他们一天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柳侠正无计可施的时候,柳川来接柳蕤了,他一进屋就先拿出两叠小票递给柳侠:“这是三十斤饭票和三十块钱哩菜票,我去原城了,你如果再有野外作业哩任务,猫儿就没法吃饭了。
我跟王师傅和小军他们都交待过了,我不搁家,小蕤跟猫儿去吃饭哩时候,请他们多关照点。”
柳侠扑上去抱着柳川把他抱得双脚离地:“三哥,你真救了我哩小命了啊,哈哈,吉人自有天相,俺猫儿就是有福;孩儿,这下小叔就不发愁了。”
第二天,吃过饭,柳侠骑着车把猫儿送到学校门口,再一次叮嘱他:
“饭票和钱分开放在书包里;一定记着把钥匙给你小蕤哥一把,要不你万一把自己这把丢了就回不去家了;
小叔再说一遍,路上一定要靠右走,走人行道,即便没有汽车,也要等绿灯再过马路,听见没有?
你看,这个坡这么长,下面那条路过的都是拉土拉砖的大车,速度特别快,万一出事不得了,你每次都要停下,看清楚了两边都没有车再过;
公安局的伙食好,喜欢什么就吃什么,小叔没让你给我省钱,小叔想让你长高长胖,回来我会去问马叔叔,如果他说你每天都光吃素菜什么的,小叔就生气了……”
猫儿突然跳起来在柳侠脸上亲了一下:“小叔,你快回去吧,再不走你就迟到了,我都快十岁了,这是你说的第五遍了,我都记住了。”
柳侠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你嫌小叔啰嗦了是吧?要不是你以前在家那么淘气,我会这样操心吗?”
猫儿跟他摆摆手,撒开腿往教室跑,柳侠一直看着他进了教室,才骑上车子赶紧往回赶。
他刚把自行车放在车棚里,矿产局的车就来了。
他们这次是应荣泽县矿产局的邀请,协助他们在三道河做一个地矿勘探,
荣泽县矿产局成立还没几年,内部机构看上去很齐全,其实专业人才却非常少,仅有的几个都是最近几年刚从一些三流大学毕业分配来的,能力和经验都很欠缺,
矿产局平时的工作基本是行政管理性质,遇到像这次需要真正的探明矿藏并进行开发,他们只能求助于专业的地质勘探机构。
岳德胜给柳侠他们规定的上班时间是早上六点半出发,下午五点半左右,工作到一个结点就下班,这样,他们回到荣泽应该是晚上八点左右。
柳侠听完岳德胜的布置,心里抓挠着难受,他把猫儿接到城里,就是想弥补过去那么多年的遗憾,想让猫儿安心地生活在他身边,现在倒好,他们每天睁开眼就得分开,见面的时候基本就该睡觉了,那他把猫儿接来?c-h-a??,就为了让猫儿每天守着个空荡荡的房子等他回家吗?
不过,柳侠没把他的难受表现出来一星半点,他很清楚,这是自己的工作,岳德胜那样的老工程师兼领导每天都和他做着同样的事情,他一个刚到单位一个星期就领工资的新人,有什么权利抱怨?
这次的外业环境是和柳家岭差不多的山区,比柳家岭好的是他们的作业区离公路只有十里地左右,差的是柳家岭有人烟,而这里以前没有人,所以连一条羊肠小道都没有,他们就在真正的荒山野岭开展工作。
矿产局跟着他们来说是配合工作、其实是负责招待和学艺的五个人不算,他们这个测绘队实际是由十个人组成,技术人员只有他和岳德胜,另外八个都是工人。
开始作业后,柳侠很快就感觉到,比起上一次跟他和李吉跃合作的那几个人,这几个人从主动性和配合默契上都有差距。
柳侠不知道其他测绘单位的内部人员构成和分工,他实习的时候,跟着谢仁杰的测绘小队,就那么二十来人,和他一直呆了三个月,他以为测绘小队的人员就是那样固定的几个人,少数技术人员配多个熟练工人和几个后勤人员。
现在他才知道,在他们队不是这样的,技术人员组成的几个科室相对固定,而和他们合作的工人,都是临时组合的。
工人们有独立的科室,分别是施工队一队、二队、三队,技术科接到任务后,自己挑选合作的施工队。
上次电厂的那个工程,和他们合作的是一队队长郑朝阳带的八个人,他们那个工程完结后,郑朝阳他们随即就被其他工程小组组合走了,所以这次和他们合作的是二队队长张援朝带的人。
张援朝人很和气,老是乐乐呵呵的,也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就是没郑朝阳那几个人配合起来舒服。
郑朝阳是主动指挥着他领导的几个工人提前把一切都准备好,甚至会主动和李吉跃商量着把进度往前赶,所有他们能做的工作都尽可能不让李吉跃和柳侠干,尽量给他们挤出时间让他们做计算。
张援朝和他的人听吩咐干活,有点能多歇一会儿就多歇一会儿的意思,但如果真喊他们干活,他们也不抵触。
柳侠不介意多扛点设备多跑点腿,可他希望把工作效率提到最高限度,能早点完成工程,早点过上每天按时回家的生活。
显然,要达到这个目标,和张援朝的队伍合作不是最佳选择。
但柳侠依然对张援朝他们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他觉得这几个人都比他年纪大,经验丰富,尊重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何况,这几个人除了工作不够积极主动,看着其实也都是挺好的人。
柳侠想,十个指头伸出来还不一样长呢,他不能要求每个合作者都和郑朝阳一样。
中午吃饭的时候,柳侠惊艳了一把张援朝的手艺,看着普普通通的尖椒茄子拌面条,吃起来非常好,张援朝还非常体贴地做了两种拌面条的卤,另外一种是西红柿炒茄子,不吃辣的那几个人也都说很好吃。
柳侠更想猫儿了,他不知道小家伙这会儿吃的怎么样,虽然现在柳川还在荣泽,肯定会去接猫儿和柳蕤并照顾着他们吃饭,可柳侠就是放心不下。
矿产局的几个人在柳侠他们中午收工的时候,邀请他们一起出去,到外面的镇子上吃饭,被岳德胜拒绝后,他们就自己离开了,到将近五点,回来了一个人,就是那个负责招待他们的小董,司机和那三个跟着学艺的技术人员都没回来。
柳侠他们五点二十结束当天的工作,到公路上坐上车的时候,已经七点了。
一路上,矿产局那三个技术员都黑着脸不说话,小董很尴尬的一直陪着笑和柳侠他们没话找话说。
车子停在水文队大门口,正好单位好几个人在大门口凉快,其中包括万建业,万建业对岳德胜和柳侠说:“岳工,小柳,仪器我们帮忙搬回去,你们都早点回家吧,快九点了。”
岳德胜刚一点头,柳侠就撒腿跑了起来,一步三阶跑上楼,跑到自己家门口,却发现窗户还是黑的,猫儿还没回来。
柳侠有点泄气地打开门,屋子里整整齐齐?c-h-a??净净,但也空荡荡的。
柳侠站在屋子中间看了一圈,小家伙一不在家,房间的每一件物品都好像少了点精气神,看着都那么?c-h-a??巴毫无生气的样子。
身上黏哒哒的难受,但柳侠顾不上洗澡,扔下包,喝了一杯水就又下楼了。
虽然只有一天,但今天是猫儿开学的第一天,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小家伙,问问他今天在学校的情况,有没有人欺负他,能不能跟得上这里老师的节奏。
柳侠骑着车子沿着泽河路一直向西,刚过了那个让他特别担心的泽河路和杏花路的交叉路口,就看到西面路上如潮水般涌过来的人流:县中放学了。
过了杏花路,通往县中的这条路算是泽河路向西的延续,但比泽河路要窄的多,而且是个比较陡比较长的上坡路,路南是原来的老县委大院,路北是比路高出一米多的庄稼地。
就在这样狭窄的下坡路上,骑着车子打头冲下来的学生却有好几个是大撒把,嘴里还发出“哦嗬嗬”尖锐的叫声,他们后面,是浩浩荡荡铺满整条路的自行车流。
柳侠和他旁边两个骑自行车的人如果不是闪得快,肯定得被冲下来的自行车给撞翻。
梳着螃蟹辫的女子破口大骂:“急着回家抢孝帽啊,妈了个逼天天下班碰到您这些土匪,有多宽哩路您占多宽,不知道靠右走啊?”
她的声音被学生们欢乐的笑闹声淹没,没有一个人有工夫看她一眼。
柳侠扶着车子紧盯着源源不断的人流,寻找着猫儿的身影。
终于,他看到了正像一条小鱼一样在人群中穿梭着往前跑的猫儿,前面几个互相揽着肩膀的女孩子挡住了他,猫儿跳到路边一根横倒的电线杆上展开双臂保持着平衡往前跑,迅速超过那几个女生,又跳进人群继续跑。
“柳岸,乖,小叔在这儿。”柳侠踮起脚尖冲猫儿挥动着手,但他几乎可以肯定猫儿听不见他的声音。
可猫儿却一下子就看到了他,蹦起来冲他挥着手,大叫着向他跑过来。
“哈,小叔,哈哈哈,小叔……”猫儿搂着柳侠的脖子,腿环在他的腰上高兴的又笑又叫:“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我就知道你知道我想你了,哈哈,我就知道一放学就能看见你了小叔……”
柳侠用下巴蹭蹭他的小脸,把他放在后座上:“小叔当然知道了,所以小叔一回来就赶紧来接你了,怎么样乖,觉得能跟上吗……”